黑土地之恋 - 第044章 天不怕儿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为了几块“袁大头”,于得水不得不低三下四,差点儿就跪下来哀告了。可他娘还在“振振有词”,无动于衷呢。
他不禁摇摇头,心里默叹:还真是一副“铁石心肠”呢!怪不得远村近屯的都在背后“嚓咕”1时称你“天不怕”呢!连死人都敢这么刻薄,还有什么是你老人家不敢做的呢?
想到这儿,于得水感觉热血“呼”地一下儿,直冲脑门儿。他睁圆几欲滴血的眼睛,脸色就像憋着下不出蛋来的老母鸡似的,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自己的生身亲娘那两片快速翕动着的薄唇儿,被他娘“想从俺这里拿钱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没门儿!”一句绝情的话儿,噎得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他真恨自己啊!
岳母和舅兄还都“停灵”在炕上,云真也在苦等着他带钱回去“发付”亡者呢!自己的亲娘不仅“霸占”着妻子的“嫁妆”钱,还一个子儿也不肯往外“吐”,反而在一边儿说着往别人心上“戳刀子”的风凉话儿。
这样的人儿,世所罕见。
怎么偏偏就叫自个儿——摊上这么狠心的一个——娘呢!
于得水目若喷火,心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成了一个疙瘩,刚开始还只是心疼,而后,头也开始疼了起来,并且愈来愈烈……
于梁氏还在那儿叉着腰,“刀切菜儿”似地“指责”着云真,连同她已经“过世”的娘家人……
可惜,“悲催”的于得水耳朵“嗡嗡”地,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逼不得已。于得水痛苦地将拳头狠狠往胸口一擂,双手抱头,仰着脸,叫嚣着哀求他娘:“人都已经没了!没有了!快停嘴儿吧!住声儿吧!别再说了……”
他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破天荒地对着自己的亲娘。
感觉遭遇了儿子“忤逆”的于梁氏怒火中烧,迅速将攻击的矛头转而对准了于得水:“你这个畜类儿,竟然敢跟老娘叫板了!俺白养活你了,还不快滚出去,死——”
于得水只觉后背一凉,眼前一黑,咬紧牙关,“咣当”一声,仰面朝天,重重地倒在地上……
她的嘶喊随着大儿子出其不意的那个“咣当”声戛然而止……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儿子,她傻愣住了:这是怎么了呢……
于得水好像很“听话”:母亲的“死”字刚一出口,他就应声倒地。虽然离于梁氏“滚出去死”的要求稍有偏差,可他还是马上就“死”了过去……
于梁氏的“无名业火”突遭“瓢泼大雨”,瞬间“熄灭”了。
她惊慌失措地扑过去。
一摸长子的胳膊,杠硬杠硬的;拍打拍打脸,也没有丝毫儿反应……
儿子这是——真的“死”了!
她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的嘴巴一掌,口里骂着自己:“真是嘴贱!报应啊——”
于梁氏一腚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大腿儿,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邻居们都被她“痛不欲生”的哭声喊来了:一会儿,屋子里、院子里,就塞满了人。
他们纷纷互相打听:“出啥大事儿了?连‘天不怕’都哭得这么伤心?怎么听着,跟已往撒泼时的声气儿——不大一样儿?”
还是大队书记于得贵的老婆——“大老妈儿”见多识广,嗯——不愧是“领导”身边儿伺候多年的人儿。
只见她临危不乱,问明原因,上前扒开于得水的嘴唇,说:“牙关紧咬,脖子后张,应该是急怒攻心,不省人事儿了!”。
她大声吩咐道:“舀碗凉水,快!”
又叉住这个叔伯堂弟的细脖子左右摆弄摆弄,最后才使劲儿地掐于得水的“人中”,当机立断:“水呢?快喷!”
旁边端来水的一个半大小伙子,大概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依令忙喝了一大口。也许是喝得太猛,也许是太过紧张,竟然“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呛得他鼻涕、眼泪全出来了:“吭吭吭”地咳个不停……
他边上的一个急性子青年,一把夺过大白碗,低头喝了一大口,“噗”地一下儿,急急喷了出去……
就见“大老妈儿”狗抖毛似地甩了甩满头满脸的凉水,放声高骂:“兔崽子,往哪喷呢?下面,往下喷!对准得水的脸!”
毫不吝啬的小青年儿,又是“噗”地一口。
真灵啊!这一口水喷下去,“死”了的于得水——就像晒蔫了的棒子苗儿又被浇透了雨水,随之慢慢“活”了过来……
得知“真相”后,大伙儿纷纷指责于家祖奶奶——于梁氏太过分,太绝情:为了几个钱儿,差点儿把自己的亲儿子给活活气死……
最后,也许是“失道寡助”吧!
老太太终于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掏出了十块钱,恨恨地丟给大儿子,也勉强“同意”他去给岳家送殡了……
于得水带着村里的几个自愿“帮忙儿”的小伙子,急急来到北庄——傅沈屯……
一进岳家的大门,就发现家里静悄悄的。
原来是二娘周氏“找”了人帮助“治丧”,买了四口薄棺,装殓了死者,之后就匆匆抬去坟地了……
他赶紧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地带人跑去后茔。
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给亡者覆土。
此事过后,深觉愧对妻子云真的于得水,试探着跟母亲提出了“分家”。
这一下儿,可“捅破天”了!
母亲先是撒泼儿、打滚儿,后又寻死觅活……种种能想到的“耍赖”手段,都被她一一“尝试”过了。
无奈,大儿子心意已决,不可扭转。无论于梁氏如何闹腾,就是不肯再低头儿让步儿……
就这样,在东酉家村“喧闹”了近半年,也未平息“天不怕儿”的怒火……
有一天,于梁氏突然“妥协”了。
原来,前些日子,于梁氏托“坐屋一溜儿”最有名的媒婆给她的小儿子说媳妇儿。
过了很久,媒婆回说:自己不能“胜任”于梁氏之托了:因为她“天不怕儿”的名声早已经“闻名遐迩”,很难从十里八村给她“扫”到合适的儿媳“货源”……
她终于害了怕儿,决心适当“收敛收敛”:免得误了宝贝幺儿的人生大事儿。
于梁氏的“不得已”退步,使于得水夫妇总算修成“正果”:带着云真的嫁妆“净身”出户,从此脱离了于梁氏的“掌控”。
幸福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
本以为从此就可以夫妻恩爱,长长远远地享“后福”,谁料想,好景不长。
分家不过半年,于梁氏又“悍病”复发,三天两头儿找上门来,指桑骂槐……于得水在与母亲的“持久战”中,数度“心力交瘁”,竟然深深地“埋”下了“病根儿”。
不久,于得水就开始缠绵病榻……
终于,在与母亲的最后一次“对峙”中,急火攻心,倒下就失了声……
爱妻——傅云真,也就是于傅氏,为了心爱的丈夫,“耗”尽了家财……
与死神苦苦搏斗了俩月之后,于得水带着对妻、儿的无限眷念,死不瞑目地撒手人寰……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绝了娘家的“后援”,又折了婆家的“支柱”……
走投无路的于傅氏不得不放下傅家娇小姐的“尊严”,牵着年仅四岁的儿子——文龙,走上了风雨飘摇的乞讨之路……
【高密土话解析】
1——“嚓咕”,就是“在背后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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