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然心事 - 程梓皓温然-(3)

    他很难理解自己父母的相处方式，总是不明白他们吵架的原因。
    母亲有一次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问他：如果我和那个烂人离婚了，然然你想要跟谁？她称父亲为那个烂人。
    那年他八岁。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对，他说：我想跟我自己过，你们可以只给我抚养费。抚养费这个词是他在法制节目里看到的。
    他的Omega母亲眼眶顿时就红了，说：傻孩子。过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念叨，我的然然可千万不要是个OmegaAlpha也不好，像他不好的就Beta吧，老天保佑我的然然是个Beta。
    这话他在当时也非常不解。
    他觉得自己并不傻。他在科学频道上看过，AO结合生出的孩子是不可能分化成Beta的。他的母亲是不是伤心糊涂了，才会说出这种傻话？
    十四岁那年，他的性别分化成了Omega。
    那时，他的父母已经离婚，一个远走他乡就此杳无音信，一个再次结婚有了新的家庭。没有人再去在意他的第二性别包括他自己。
    他仍然像之前一样一个人生活，除了发情期时需要注射几支抑制剂，没有其他不同。
    他也很少为自己是个Omega感到苦恼。
    分化成Omega以后，虽然皮肤和外形上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别的方面他的确没什么感觉。他的体育成绩依然超过班上大部分Beta，文化课成绩则更加拔尖，一直是老师的重点关照对象。
    后来顺利考上C大，进了他感兴趣的专业，他逐渐痴迷于这个由0和1构成的世界，花了大把时间泡在图书馆里学习这个世界的各种语言。
    他不算最聪明，却足够努力，每年都至少可以拿一等奖学金。在专业方面，他可以很有底气地跟人辩驳，总能很迅速地拿出行之有效的处理方案。
    然而处理人际关系完全不像处理依赖关系一样有据可依，他对现在的情况毫无头绪。
    程梓皓在做什么呢？温然有点委屈地想。
    程梓皓病了。
    那天他抽完烟下车找垃圾箱，走着走着突然灵感迸发，把车扔在路边跑着就回了酒店。绕了整整半个小区还不算完，进房间以后，他架起画具激情作画仨小时，空调都忘了开，生生把自己给折腾发烧了。
    刚开始他还试图硬扛，第二天中午感觉有加重的趋势，才猛地想起来国内看病不用先找GP，连忙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可能是前些年习惯了V国的气温，回国后还不太适应，加上自己作的，这么一烧反反复复好几天，烧得程梓皓有点儿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在他身体底子还行，这晚吃过药贴上退烧贴以后，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发了一身汗，体温量着也恢复正常了。
    一看手机，12月29号，周日。
    再打开微信，和温然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
    橙子皓：工作辛苦了，晚安。
    小然宝贝儿：你也。
    程梓皓看着仿佛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对话，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思考再三，试探般地发了个消息。
    早，我的4pro飞回来了，你可以帮忙收留它一阵子吗？
    回国前打包的行李其实已经签收两周了。他的母亲大人对这几大箱子破玩意儿表示了全方位的嫌弃，认为他完全可以折价处理掉所有画以外东西，毕竟邮费实在不便宜，寄回来还占地儿。
    程梓皓倒没指望温然这会儿醒着，洗了个澡抖擞起精神，收拾了一下自己，打算回家恭请他的四公主出山。
    温然：姿势我都懂，为什么梦里只有一种？
    程梓皓：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
    一个不怎么走心的解释：
    上班搞对象里的对象指面向对象，意思不重要，只是个陈旧的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
    处理依赖关系里，依赖关系是个术语，意思不重要，只是温然工作内容的一小部分。
    第6章 帮个忙
    温然中午醒来看到程梓皓发的消息，差点儿上头直接应下来。然而对方只字不提昨天的去向，又让他有些纠结。
    但不得不说，程梓皓的提议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他记得刚看上四公主那会儿，自己还住在本科宿舍里，环境不算合适，囊中也羞涩，便把这个愿望暂时搁置了。
    研二那年进公司实习，他跟着同组大佬学技术，被见缝插针强势安利了红白机之后，从此走上另一条道路不可自拔，不仅在大佬的带领下入手了NS，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集齐了铁人三项
    前几天和程梓皓聊游戏，温然提到对新出的一款游戏有些感兴趣，可惜NS上没有，为此随口念叨了两句自己竟还没把四公主领回家。本意只是感慨造化弄人，没想到对方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说无动于衷肯定是自己骗自己，何况程梓皓用的还是能不能帮个忙这种口吻。
    就好像有人买了你心心念念的小蛋糕，知道是你喜欢的口味，还告诉你，要是能帮忙把它吃掉那就太好了。
    腹诽归腹诽，温然内心其实蠢蠢欲动。正犹豫的当口，程梓皓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猜你这会儿应该是醒了。程梓皓开门见山，除了pro我还有个显示器，可以一起借放在你那边吗？
    温然被对方突然一记直球问得有点蒙，判断题变成选择题，下意识道：哦可以。
    程梓皓笑道：帮我大忙了，我刚在家又被我妈一顿数落，现在正好要出门，顺道送去你那儿吧？
    温然捏紧手机：好。
    他以为一会儿程梓皓会借机进屋坐坐，放下电话后，不仅飞快地收拾了一下屋子，还紧张地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
    没想到对方把东西送上楼后，只是在门口简单地嘱咐了他两句安装方式，然后就这么走了。
    温然愣愣地从窗户往外看，对方一边举着手机和什么人通话，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小区外走。
    还真是顺道送来的呀
    顺道倒也不假，只不过真实情况和温然想的完全相反程梓皓主要是想来看看他，顺道去南苑看看房子。
    说来也巧，这次程梓皓要看的并不是之前看中的两套之一，而是那套平层的隔壁。
    这套房子户主姓谭，是个五十来岁的Beta。房子本来是给儿子提前准备的婚房，没想到儿子最后找了国外的女朋友，工作也需要长期驻扎在国外。
    两家人合计过后，最终决定一起移居M国，这次回来就是处理最后的一些国内事务，顺便把房子给卖了。
    那天程梓皓打发走中介，正好遇到了下楼的谭叔。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一拍即合，约好过后两个人都方便的时候来看看房子。
    毕竟在同一楼层，两边户型一致，结构正好对称，整栋楼又是两梯两户的设计，左右确实差不多。
    程梓皓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可挑剔，开口道：谭叔，条件都可以的，就是有个忙想请您帮一下。
    之前程梓皓就在暗暗考虑一件事了，这会儿看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说？是手头紧还是？谭叔笑得一团和气。两人之前聊得不错，他挺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
    那倒不是程梓皓有点脸热，我其实是按喜欢的人他的偏好挑的，自己没所谓买哪一套，不过我觉得，他可能会更喜欢您这边。
    哦？谭叔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程梓皓微低了下头，想到温然可能会有的反应，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我本来计划追到他以后，邀请他和我一起住，但仔细想了想，以他的性格，难度还是挺大的。他应该想有自己的房子很久了
    这栋房子的采光其实比对面还要更好一些，价格也合适，程梓皓前几天突然起了念头，越琢磨越兴奋，想着只要温然愿意，谭叔也不反对的话，过几天就带他来看一看。
    程梓皓和谭叔商量了半天，细节是谈妥了，但要怎么和温然提起这件事程梓皓有点被难住，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在线求助陆嫂。
    唐乐不愧为温小然行为研究及保护协会会长，立即回了一行字：当面直言，他肯定会激动哭的，记得安抚情绪。
    程梓皓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领旨跪安了。
    接踵而至的元旦竟然只有一天休息，仿佛是个假节。温然本打算和往年一样申请加班蹭个加班费，没想到今年报名人数意外翻番，他的申请被驳回了。
    老大今天开会时大手一挥，钦点包括他在内的几个人强制放假，算上周末一起连休五天，并表示：丑话摆前头，回来以后到年前这段时间就别想休息了。
    温然欣然点头，下班前给手下人仔细交代了这几日的安排后，收拾好东西赴约去昨晚程梓皓邀他一起吃今年最后一顿饭，整得还挺有仪式感。
    事实上这顿饭也确实讲究。桌上点着蜡烛，摆着玫瑰，喝水的杯子用的都是高脚杯，墙壁上还有星空的环绕投影。
    如果他俩吃的不是火锅，画面大概会更和谐。
    不过温然吃得还挺开心的。之前他一直想体验一下无人餐厅，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天终于算是得偿所愿。
    这家火锅店设计得很有未来感，踏进来便有种登上飞船的感觉。他们订的是为数不多的包间，顶着圆圆脑袋的机器人进来传菜前，会在门口发出叮咚的声音，然后用软软的童音说：我要进来喽。
    温然被它萌坏了，为了多看它几眼，悄悄加了好几次菜。加到最后实在是撑着了，他才颇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装作随意地看墙壁上缓缓转动的星空。
    程梓皓适时地提议：要不要去广场上走走？来这里跨年的人大概不少，我们可以先找个位置方便等下看灯光秀。
    温然点点头，跟着程梓皓往外走。
    C市作为一座偏南方的城市，下雪的机会并不多，前段时间零星飘过的雪花，此刻已经完全找不到踪迹，或许只有下降的气温和兜头的寒风在证明它曾来过。
    他们走在为跨年特别布置的灯幕下，有种在进行时空旅行的体验感。
    温然把手缩进口袋里，抬起下巴偷偷看程梓皓的侧脸。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一团形状奇怪的影子恰好落在程梓皓的颧骨上。
    画面本该是有些滑稽的，他看了几眼，却忽然感觉四周的喧闹潮水般退去，再也听不真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变得越发清晰。
    咚，咚。
    温然：我好像
    程梓皓：他好可爱！！！
    第7章 跨个年
    温然还是第一次和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倒计时跨年，有点激动。
    现场欣赏灯光秀比在视频中看到时要更让人震撼。以空中广场正对的大厦为中心，左右两边的建筑隐在夜色中。灯光跟随着节奏把四周逐渐点亮，构成一张巨大的银幕。绚丽的特效炸开，配合着澎湃的音乐，像是场盛大的烟花大会，又彰显着新鲜的科技感。
    程梓皓站在温然的斜后方，看温然兴奋到甚至轻轻哇了一声，想抱住他的念头疯狂滋长。
    他悄无声息地把右手搭在温然的肩上，温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双眼仍然晶晶亮地紧盯着前方。于是再心机地往前迈半步，像是把人半拥在怀中。
    就这么一直到落幕，温然兴奋地转过身要说句什么，突然撞进他怀里，登时卡壳了。
    程梓皓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帮他站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怎么了？
    温然脸红扑扑的：我就是想说这个好厉害啊。
    程梓皓笑笑地看着他：我也觉得好厉害啊。坏心地学温然的语气。
    温然听出来了，脸上的红晕一直烧到耳根，不知该接什么，低下头要往出口走。
    程梓皓果断拉住他的手。
    温然不自在地停下，无措地看了他一眼又别开视线。他想叫程梓皓松开，又被对方眼里此时的灼热吓到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温然。程梓皓温柔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温然下意识又瞟了程梓皓一眼，无端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落寞。他忍不住抬头想看看清楚，那几分落寞却又消失不见，仿佛是他一瞬的错觉。
    程梓皓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
    就在温然终于憋不住想叫他松手的时候，他开口道：有两件事想和你说。一件可能是个好消息，另一件可能不太好。你想先听哪一件？
    温然感觉自己都要过载了，脑袋里的监控告警不停弹出来，弹得他眼冒金星，只能凭本能进行过载保护：不太好的吧。
    程梓皓猜到他会这么选，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不太好的消息就是，我打算开始追求你了，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温然闻言愣住，然后瞪大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之前那些不算吗？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颇不自在地挣开他的手不看他了。
    程梓皓展颜一笑：之前是想和你先熟悉一下，后面才是正式追求。见温然还是低着脑袋，接着道，还有一个消息你还没听。
    温然仍在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不想让对方看到他的表情，只盯着地面：是什么？
    程梓皓不紧不慢地说：我前阵子在南苑看房子。
    温然暗自酸了酸，等了半天没有下一句，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用余光偷看他。
    程梓皓捕捉到他的视线，这才慢悠悠往下说：偶然遇到了一个户主想要卖房，房子还没在中介登记。他急着出国，愿意用最低评估价出手，所以比均价低不少。不过因为我已经签过购房合同了，才想来问问你对它有没有兴趣。
    温然有点发蒙，脑袋已经完全抬起来了。
    程梓皓继续给他描述：是套平层，九十平米，房子简装过。两室两厅，有阳台。过户超过两年了，算上税费，首付应该不到八十五万。
    温然有些窘迫：我存款没有那么多。
    程梓皓耐心劝他：先不着急考虑这个，你想一下，这个机会是不是比较难得？
    南苑除开高档的精装修房，也有毛坯房，但价格也差不多在三万到四万五一平的区间。温然之前偷偷去看过，即便是最小的户型都有七十几平，自己不吃不喝也得六七年才买得起，而且新房还未必摇得上号。这个价格他真实心动了。
    但他存款现在才只有首付的一半剩下的找唐乐借？
    温然陷入沉思。程梓皓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叫他回神，趁温然还没来得及抗议，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看之前拍好的视频：你可以看看，觉得还行的话，找个时间我带你去实地考察一下。
    温然双手捧着手机，视频里依稀可以听到程梓皓和一个男人对话的声音。画面拍得比较随意，但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房子的布局，一角一隅都是明亮的，有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是他喜欢的家的样子。
    转念间，温然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看什么，眼前突然模糊起来。他匆匆把手机塞回给程梓皓，低头就往边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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