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之间 - 04《红豆粥》（前篇）

    很久以前听过一个说法，那时候电脑游戏刚刚兴起。
    大海喜欢玩一款叫传奇的游戏，每天都要上线练级，因为有奖励。说不定就能开出极品装备，一把屠龙刀价值五千。当然这个装备一个服务器都不会超过一只手，上万人的服务器，能拥有的概率不亚于中彩票。
    有一天路桥想让大海陪自己买一个床头灯，五十元以内的最好能护眼的，路桥看大海玩电脑那么久都不近视，就算大海不懂灯，至少也清楚在那种灯光环境下眼睛最舒服，就想让帮着参考一下就好了。
    可大海摇着脑袋：“不行，我要练级。”
    当时的路桥随口说道：“你那个游戏，不就是一堆数据吗？少一天又能怎么样？三五年后，你还会玩吗？到时候不玩了，那不就是垃圾吗？”
    大海没有多说，骑着自行车跟着路桥去了附近的五金店。
    然后隔日，大海在网吧里说了这件事情。用来当自己昨天没来的借口，此时另一个网吧里的大哥反问道：“如果你昨天来了刚好有命开裁决，结果就昨天没打？之后永远都开不出来了，昨天还有新闻有人大区的裁决换了一辆桑塔纳，价值桑塔纳的裁决和几十块钱的床头灯？这床头灯放了三五年，不也是垃圾吗？”
    大海回头气冲冲地跟路桥说了这个事情，为此还生了气，那种感觉就好像哪天不去买那个床头灯，就能开出屠龙似的。
    路桥有些无奈，但表示愿意陪大海去网吧弥补过失。
    大海就没再生气了，毕竟大学里这两个人是为数不多的朋友。
    路桥不喜欢传奇，玩不进去，虽然那时候很火，都说传奇叫什么多人大型在线游戏。
    2000年，电脑属于奢侈品，鹿港都只有一家网吧。当然电脑家家户户可能有，但很多都只是当成家具的一部分，很少有人有钱包宽带，那时候还是电话拨号，上网要靠网猫的年代。
    那个年代，路桥和大海都是建筑工程学院的。
    大海每天都在跟路桥抱怨，说鹿港大学什么时候开计算机系，如果有了自己肯定重读。
    路桥宿舍其他两个伙伴都知道，大海是游戏玩魔怔了。毕竟床头灯的事情，大家都见识过了。
    大海跟路桥的关系最好，也可能是因为刚入学那年他们两个同宿舍又同班的原因。
    而如今，每到晚上学校宵禁，大海总会将路桥叫醒，然后和路桥一起从学校的后门离开。
    路桥是真不知道大海从哪学的一手开锁技巧，后门基本没人来，大门上原本的锁早已经坏了，用一条三指粗的铁链锁着。
    在常人看来根本没办法出去，但大海拿着镊子三下五除二就能捅开。
    后巷里有两辆自行车，毕业的学生有的老家太远，就会把自行车留在校园，大海就顺了两辆拆了锁扔在后巷。
    路桥和大海就会骑着车，七公里的路程，横跨大半个区，去往鹿港唯一有网的网吧。
    路桥没什么钱，大海就更穷了。
    生活费差不多都是两百一个月，也是家里省吃俭用攒下的。
    那时候的电脑，显示器比主机都大，那是鹿港唯一的网吧，四排机器，几乎都挤在一起。
    还是拨号上网，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白天有懂电脑的伙计，可晚上总是自己一个人看店。
    晚上就用躺椅睡在网吧里，打着呼噜偶尔被叫醒给人开机器。
    那时的电脑还没有开机系统，也没有系统管理。
    3元一小时，如果脸熟的常客，跟老板可以杀价到1.5元一小时。
    老板也是看人下菜碟，毕竟自己是老板。
    通宵的正常费用是十五元，熟人也能砍到十元左右。
    但大海总是带着路桥选择白嫖，因为真的没钱。
    那时候的电脑还没有什么管理系统，老板腰上有一把钥匙。
    电脑的开关用铁盒子罩着，老板用钥匙帮忙打开机器。
    老板用这种最笨的办法解决问题，以前的大海也是老老实实给钱上网。
    一个月的生活费，去掉吃喝月初不到十号就花完了。
    但有一天大海看见了老板的伙计，懂电脑地帮一位客人修电脑。
    因为开机需要老板用钥匙打开电脑的开关罩，但是估计是测试机器嫌麻烦。就当着大海的面，打开了用一把螺丝刀跳针开起了电脑。
    这一幕让大海大受震撼，所以壮着胆子尝试了之后。都失败了，明明看见了那样的操作，不信邪的大海甚至去图书馆看了电脑装配的相关书籍，才发现了电脑开机的秘密。
    不需要花钱跟老板拿钥匙打开铁盒子按机箱上面的按钮，只要壮着胆子拧掉后面两个螺丝，拔掉下方的两个端子，拿金属片一贴就能开机。
    晚上十二点之后就没什么人来上网了，然后到早上八点将昨天晚上通宵的人全部赶走。
    愿意留下的再重新收费，而路桥带着大海就是走这个时间差。
    凌晨一点悄咪咪进去，玩到六点离开。
    那时候白天上网，插座上会有个计时器，网管不在计时器也不会开，所以只要让电脑开机，就不会被发现自己是没花钱上网的。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大海会带着路桥选四排最后的两台机器。
    大海为了方便，这两台机器早就动了手脚。
    后方的螺丝根本没有上紧，坐下来之后侧着身子就能推开机箱进行操作。
    很长一段时间老板晚上都在睡觉，根本不知道路桥和大海来过。
    就算老板为了帮别人开机器醒了，看见路桥和大海坐在电脑前也只会觉得是之前给过钱的客人。
    开始的路桥知道大海有免费上网的办法，对电脑也是充满了好奇。
    后来就跟大海成了常客，免费蹭网的常客。
    大海去玩一款叫传奇的游戏，路桥则用着内网玩cs。
    那时候还是cs1.5，四排电脑总能凑够十个人一起玩。
    最多20个人在线，少人了就加电脑。
    反正玩游戏，虽然输赢影响心情，但大家也不是特别在意输赢，毕竟那时候还没有排位和rank分这种东西。
    那段时候是真的很开心，大海常常超过六点不愿意走。
    是路桥看着墙上的钟，拉着大海离开的。
    两个人再骑着自行车，横跨一整个区回到学校，从后门遛进学院，然后顶着黑眼圈上课。
    那个时候真的是年轻，熬夜个三四天，只要中午眯两个小时，再选一天正常睡觉就不影响休息。
    大学的时间也过得飞快，路桥的成绩勉强保证及格线，大海就不行了，满脑子根本没有学习，只有脑子里的传奇。
    路桥知道大海这样是不行的，但也根本没办法让大海改变什么。
    大三的暑假，宿舍里另外两位回了老家。
    路桥原本应该回去收麦子，但被大海喊着留下了。
    路桥开始也不愿意，上了一个星期的网后厌烦了。
    那段日子真的是昏天黑地，白天在宿舍睡觉，晚上跟去偷摸摸上网。
    大海还好，毕竟传奇画面很单调。
    cs是3d游戏，一个星期下来路桥就受不了了。
    坚持不住的路桥找了个夜班便利店的工作，路桥有喊过大海，但被拒绝了。
    招聘的时候看准了夜班服务员的工作，为的就是让大海没办法再半夜拉自己去网吧。
    那时候没有外卖也没有支付宝和微信，半夜有人给店里打电话，要水要烟，大多是宾馆网吧，也有居民楼。
    夜班只有一个人，外出的时候要拉上卷拉门。
    鹿港的治安不错，路桥有时候忙不过来都是虚掩的，但从未被发现，也没丢过东西。
    以为选的地址离网吧很近，每次去路桥都能看见大海在最后一排偷摸摸地上网。
    路桥曾经想过，要不要告发大海给网吧老板，让大海醒过来，毕竟大海再这样下去估计要废了。
    但路桥没有告发过大海，是大海自己被发现的。
    路桥印象最深，那段时间，大海的胆子肥了起来，白天都敢去网吧上机子了，只要绕开白班懂电脑的网管。开了机器之后厚着脸皮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最麻烦的定时器大海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白天上网，是按小时收费的。
    一个个管理过来太麻烦了，老板想了个办法，插座上加了个定时器，定时器必须在走，才会有电。
    那个时候的定时器，是那种手动旋转的定时器。
    定时器的表盘上有一个漏洞的小槽，旋转旋钮红色的指针就会移到右边。
    然后随着时间流逝回到原点，启动闹铃，喊网管过来关电脑。
    晚上通宵的时候，大海特地留意了一下。
    只需要一根大头针塞入指针的位置，将指针挪到右边。
    因为机械式的旋钮没有工作，但指针的位置搭上了电流。
    就能做到计时器不叫的情况下，有电可以上网。
    当时的老板两套模式，上网是先缴费，老板有个小本子看着每个人的时间。
    到了时间计时器一叫，网管去催人离开或者上钟。旋钮是拆卸式的，旋钮在王管手里。
    只要不太过显眼，老板不拿着手里的单子对到大海的位置，就不会发现大海坐的机子没给过钱却开着机。连计时器都做了手脚，有点但不会倒计时。
    但大海也想不到，2001年7月19日中国下午的一点，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宣布，2008年奥运会主办权授予北京。
    消息推送到每个人的手机，甚至有人打开电脑观看了当时的申奥视频。
    正当路桥还在打怪升级的时候，老板看见他上网的人不是很多，就想着高兴高兴，给大家都免了网费。
    四排，一个个位置走过来。
    对着单子将今天收到的钱都退了回去，大海只是觉得今天格外的吵。
    当老板看见角落的大海，看着手里的单子和钱充满疑惑的时候。
    老板叫来了网管，网管也发现了端倪。
    计时器的指针无限贴近于零，最多看着就一分钟了。但老板和网管站了能有五分钟，却不见倒计时响起，也不见电脑自动关机。
    两个人一合计，就明白了大海肯定有问题。
    毕竟钱都已经退完了，可网吧里就多出了这样一个人。
    老板就冲了上去开口道：“小伙子，你怎么上的网？”
    此话一出，做贼心虚的大海起身撒腿就跑。
    但看见自己电脑上还登着账户，生怕懂行的网管把装备都扔了。
    老老实实地回了电脑桌，网管抓住了大海。
    老板去调了监控，这一调不要紧发现了大海这个常驻嘉宾。
    大海挨了揍，身份证拍了照，身上仅有的十三块钱被拿走了，没报警算是不幸的万幸。
    听说后来老板花钱更新了系统，加入了万象网管，一款网吧管理系统，去掉了钥匙开关锁和定时器，当然万象网管也能破解，都是后话。
    大海被赶出来之后，骑着自行车回了宿舍。
    通宵班的路桥白天在睡觉，大海哭着跟路桥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路桥也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笑，只能解释着：“网吧越开越多了，不在乎哪一家让不让你上网。网不让上了就不让上了，大不了好好学习。马上大四了，也要准备毕业工作了，总不能玩一辈子吧？”
    路桥其实挺后悔那句总不能玩一辈子吧？
    路桥问的是疑问句，但大海却听到了肯定句。
    大海回答道路桥：“现在游戏有代练，还能卖装备。一把屠龙价值五千，我要是刷出一把，不就什么都有了？”
    路桥也只将大海的话当成玩笑话，开学后路桥还会去便利店兼职。
    路桥想到了自己的工作，问大海想不想一起？店长肯定是缺人的，暑假一个月能有一千五百多，虽然这个暑假快到头了，到时候自己不干了大海也能继续勤工俭学一阵子。毕竟干上一个月，就可以老老实实给小半年的网费了，不用再偷偷摸摸上网。
    去其他网吧从头再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大海同意了。
    路桥的想法，夜班肯定是缺一个人的，如果两个人上夜班，那么出去送外卖就不需要关门了。
    可老板却说两个人一起上晚班不合适，出去送货关门挺好的，除非两个人愿意平分工资，这也就意味着老板只愿意給一千五一个月。
    路桥看了看大海，还是打算将计划留给大海。
    路桥表示自己再待三天，把事情教下去就走。
    老板也同意了多发了三天工资给路桥，路桥解释了夜班该怎么上。
    路桥记得很深总有一个女人，十二点会准时点一瓶五十元的红酒雷打不动。住在楼上的小区，开门递出五十的时候总穿一件红色的睡衣。
    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路桥不知道，路桥只知道自己暑假工一天的工资似乎就是五十元，所以对这事情印象深刻。
    这事情路桥也玩笑似地跟大海说过，大海还问了女人漂不漂亮。
    路桥没有回答，想的是这段时间大海没地方上网了消停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