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游戏 - 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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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是说我的胆子太小,换做是谁,身处这种环境,面对着一具棺中女尸,还能不腿软站着,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
    女尸的手脚腕、腰部、脖颈,束缚着一根两指多宽的黑色皮带,所以才会固定在棺中保持直立。皮带质地粗糙,很有韧性,看纹路似乎是风干牛皮。
    四枚桃木钉,贯穿女尸的手脚心,仅留半截木钉尾部。形状和细节,极似月饼常用的桃木钉。
    多说几句。桃木自古有辟邪祛祟的说法,道家做法事常用的木剑,许多讲究人家悬挂于正室的木八卦,皆为桃木制成。
    这些桃木制作的物件儿,也分个三六九等,其中最上等的称为“五雷锻桃”。
    顾名思义,雷雨天被雷劈中的桃木,自带天火烈气,阴邪之物遇之,顷刻间灰飞烟灭。
    自古,民间就有“渡劫”的传说。凡是隐匿于世间修行的鸟兽草木,吸天地日月精华,天长日久有了灵性,结内丹而初具神识。
    可是,万物生息,皆有天道。用现代话来说,就是要遵循自然规律。结了内丹的生物,相当于违背了生命规律,必会受到天谴,也就是“渡劫”。
    具体原因不难理解。把“日月精华”看做天地生物磁场,吸取多了,会在体内聚成所谓的“内丹”。随着磁力越来越强,相当于肚子里塞了个超级引雷器,在雷雨天引得雷电劈袭。
    渡劫分为“三渡”——“百年一小渡,五百年一大渡,千年逢死劫”。
    有了神识的鸟兽草木,会选择千年老桃木躲避,以桃木的特殊属性遮掩内丹散发出的磁场。然而,随着年数越久, 磁场越强,根本就躲不开雷电。
    这就是“三渡”的来由。
    被雷劈中的桃树,就是“五雷锻桃”。这种桃木,硬如精钢,锋利似刀,极为沉重,通体遍布雷火焚烧的乌黑花纹。
    月饼的桃木钉,就是用此制成,伴随月饼走南闯北、上山下地,在诸多危境时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我曾纳闷:“我说月公公啊,你到底有多少桃木钉?怎么感觉用不完呢?哪来那么多被雷劈的桃树?”
    月饼懒得多解释:“一棵桃树多大?而且还是千年老桃树。一根桃木钉多小?南少侠,你这智商真是一言难尽。”
    这几根桃木钉,从乌黑花纹来看,确实是“五雷锻桃”。
    姑且不想桃木钉是否为月饼所用,否则又是“黑化我和月饼”这个想烦了也没答案的问题,实在不愿想。
    而牛皮带束缚脖颈、手脚、腰部,又用桃木钉封四肢的掌心脚心,则是源自于南疆一带,也就是月饼故乡,很邪门的蛊术。
    我之前称之为“机关术”并不确切,也是因为来武汉之后,一直遭遇破解各种机关,先入为主产生的第一念头。
    牛通阴阳两界,能视阴物。仔细观察,能发现牛眼中有道淡淡的人影。据说老子骑牛西行过函谷关,再无踪迹,那道人影是老子留在世间的背影。还有种说法,那道影子,并非来自于阳间,而是阴间鬼影。被牛皮封印,只能存于唯一通往阳间的眼睛。
    由此,“牛皮封阴”的说法,自古就有。手脚腕、脖颈、腰部、天灵,这七处是人死阴出的地方,以牛皮封住,目的不言而喻。
    以至刚至阳的桃木钉刺穿手脚心,更是将阴气永久封体。老话为“死后不得超生”。
    此蛊最邪门的地方在于——被封尸体,千百年不会腐烂,栩栩如生如同活人。体内怨气不得宣泄,一旦破了封印,中蛊者正常无异,实则心智已被这股怨气夺舍。终日恍惚茫然,于午夜熟睡时,起床游荡,与“梦游”极为相似。
    我记得月饼说过蛊术名字,很是晦涩难懂,是蛊族特有的语言,音节为“以嘎禄突”,汉语是“积尸气”。
    积尸气不仅仅存于真正尸体,许多女孩子喜欢摆放在卧室的人偶娃娃,有一些也被下了这种蛊术。
    我和月饼上大学时,曾经遇到过一件很诡异的事——同班女学生,上课时突然昏迷,校医检查是学习压力过大产生的精神焦虑。
    过后几天,同寝室的舍友,纷纷找借口搬了出去。其中一个舍友的男朋友是我们哥们儿,酒后闲谈得知——女同学时常半夜起床,垂着头长发盖脸,在寝室晃荡,嘴里哼着殡仪时的丧曲,抚摸每个舍友的脑袋……
    我和月饼大感兴趣,调查了几天,竟然是人偶店老板发现女同学长相酷似亡妻,利用“积尸气”借体换阴。
    有机会的话,我会把这件事详细记录。
    闲话休提——
    我心里有了大概计较,虽然手头没有解蛊药,不过防范积尸气,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牛皮带和桃木钉本就封住木制女尸体内怨气,我只需在她的百会穴再钉入一根桃木钉,就能彻底阻断阴气外泄。再给木尸安上眼睛,就不会被阴气入体。
    如此一想,布置这间老宅的人真是煞费苦心,机关术、文字推理、数学、物理、蛊术全用上了。稍有疏忽,这条小命算是交代了。
    我把那双眼睛揣进裤兜,从背包侧兜摸出根向月饼要来随便玩玩的桃木钉,抻直了手够着女尸头顶,准备钉下。
    虽说女尸是木制的,可是实在惟妙惟肖,我心里多少有些畏惧,不愿靠得太近。偏偏打娘胎里生出来,手就那么长,桃木钉就差那么一两步的距离。
    说不得,我硬着头皮往前挪着步子,几乎快要碰到女尸,手臂才伸到头顶。那丛沾着血渍的头发,就在面前散发着恶臭,更是紧张地生怕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头发里窜出来。
    “对不住了,封您百会穴,损您尸身,还请多担待。”我撂了几句客套话自我安慰,手腕绷劲儿准备摁下桃木钉。
    突然,女士白裙“刺啦”撕裂,一双惨白的小手,从女尸体内探出,抓向我的前胸。
    我“嗷”的叫了一声,双脚前蹬,身体借着力度后退几米,刹那间衣服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
    “刺啦”声接连响起,白裙碎成片片布缕,类似于婴儿哀哭的声音从女尸腹部传出。
    “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使劲咽了口吐沫,下意识地自言自语,怔怔地紧握手机。
    昏暗的光线,笼罩着棺材、女尸、以及……
    第123章 昔人黄鹤(五十八)
    第一次看恐怖电影,十有八九的人,都能吓得半死。第一百次看,估计都会谈笑风生的猜测剧情了吧?
    此刻的我,就是这种心情。再恐怖的事,经历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女尸腹中那坨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倒没让我多恐惧,只是觉得着实恶心。
    怎么形容呢?白色衣裙脱落碎裂,才看得真切,原来这具木制女尸,竟然如此蹊跷古怪。
    她的腹部接近子宫位置,凿出半尺见方的圆洞,许多筷子粗细半透明的管子由棺材底部,顺着双脚蛛网般遍布脖颈以下的身体,正好被衣裙遮挡。
    隐约可见管子里汩汩淌动粘稠的淡黄色液体,缓慢地流进圆洞,凝固成浆糊状的厚厚一滩。那坨玩意儿低着拳头大小类似于脑袋的圆球,“滋滋”声如同婴儿吃奶,吮吸着液体。
    它的外形像是遇热渐渐融化的腊制婴儿,肥硕肿胀的躯体满是皱巴巴的肉纹,稀稀拉拉长着细细硬硬的的白毛。每次吸食了液体,躯体都会胀大几圈,鼓得锃亮,肉纹都撑成浅浅一道细线。
    也就眨两三下眼的工夫,白毛渗出液体,聚成浑浊一滴,颤巍巍掉落。
    不消说,整个木制女尸体内中空。液体由畸形胎儿状的怪物吸吮排泄,形成了周而复始的循环系统。
    袭击我的那双小手,早就缩回身体两侧,蜷缩成两团皱巴巴的肉球。
    我揉着眉心舒缓神经,无数个疑问接踵而来——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木制女尸腹内会有个怪物?如果把液体当作羊水,那么这个怪物是个胎儿?一直存活在其中?可是正常胎儿又怎么能活这么久?并且像是有思维意识,主动袭击我呢?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试着向前走了几步,伸手假装触碰女尸。果然,胎儿状的怪物一声“娃娃”啼哭,两只手闪电般探出,直袭前胸。
    我再次后退,怪物随即平静如常。我多少有些明白了,女尸实际是种容器,用液体豢养怪胎,再由怪胎保护不受损害。
    要想给女尸安上眼睛,必须解决掉这个怪胎。
    这玩意儿处处透着邪门,当然不会只是挠我几爪子这么简单,要是贸贸然行动,谁知道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我回忆着古城图书馆看过的各类异书,实在想不出那本书里有过类似的记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缺阴德的恶心布局,十有八九属于月公公他老人家的蛊族。
    我回头望着封得严严实实的门窗,内心无比郁闷:“月公公,到你露脸力挽狂澜的时候,偏偏还不在!”
    忽然,我想到一件事,狠狠拍着脑门,暗骂自己愚蠢:“怎么就没想到手机除了照明,还能打电话,微,信视频呢?真是猪脑子!让月饼视频指挥不就行了么?”
    结果,手机一丁点儿信号都没有……
    我悲从心来,差点没嚎一嗓子:“这是高考现场么?居然还隔离信号了!”
    转念一想,再次骂自己愚蠢!
    要是手机有信号,月饼早就打进电话来了,还等着我给他打?
    简直就是“猪脑子plus版”。
    估计是心情影响了思维,我也顾不得许多,摸出瑞士军刀,从背包里找到眼镜布,缠住刀刃,又翻瓶zippo火机油,浇了个通透。
    嗯,直接来个痛快利索!点着军刀,甩过去,引着婴胎,再把火机油扔进去,再厉害的蛊术也经不住火攻吧?我就不信它能把火喷回来烧我身上。
    哪吒么?
    话说回来,这玩意儿肉坨坨一团,倒还真有几分神似,哪吒刚生出来那个肉球。
    这么胡思乱想着正准备点火,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从女尸腹部传出。我的手一哆嗦,军刀“咣当”落地。抬头看去,也许是受到军刀散发出强烈的航空煤油味儿吸引,婴胎抬起埋在液体里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
    我看清了婴胎的模样,心中凛然,想起了一种传说中的奇异生物。
    《山海经》——“南山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大意是:“南方首列山系叫做鹊山。鹊山的头一座山是招摇山,屹立在西海岸边。山中有一种野兽,形状像猕猴但长着一双白色的耳朵,既能匍伏爬行,又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名称是狌狌,吃了它的肉可以使人走得飞快。”
    这个婴胎,长着一张皱巴巴的猕猴小脸,一双白色耳朵竖在脑袋两侧。赤红的双眼由军刀转移到我,警觉地微微呲牙,粘稠液体顺着嘴角滴落……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当作容器的女尸,居然胎养了一只狌狌。
    否则,再诡异的蛊术,也无法使某种正常生物,仅靠蛊液,维持生命不死。
    狌狌,还有一种更神奇的能力——能知道任何前尘往事,却不能预知未来。
    狌狌歪着头看我片刻,“哇哇”裂开嘴嚎叫,婴儿般的哭声透着说不出来的凄凉,双手抓着脑袋,指甲深深陷进肉中,划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血痕。
    它的眼睛,由红转绿,由绿转青,渐渐变成了死人一样的白色眼球。淡白色的瞳孔逐渐扩大,直至充斥整个眼球,似乎有两道旋涡般的光晕,旋转着从眼眶飞出……
    我忽然感到强烈的晕眩,胃部更是恶心抽搐,目光却像被龙卷风逐渐吸进去的石块,根本无法挣脱地飞入暴风眼,随着旋涡不断旋转。
    一幅幅稀奇古怪的画面,像快进的电影,浮光掠影于眼中,却又无比清晰地播放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一段,爱恨情长的,千年,往事!
    第124章 昔人黄鹤(五十九)
    寒风似锤,以天地为熔炉,锻炼飞雪如银。
    冷日似箭,以世间为狩场,猎杀众生如靶。
    夕阳,黄昏,长街。
    马蹄声急促似战鼓,践踏雪花飞溅,蓬起两团雪雾,裹着两匹通体乌黑烈马,自街口飞驰而入。
    此街荒芜多年,残垣断壁处处透着火焚痕迹。皑皑白雪掩埋大片荒草,依稀有几根嶙嶙枯骨,横兀草中,破雪而立。更为这苦寒严冬平添几分肃杀凄凉之意。
    街尽头,一栋早已焚烧殆尽的落魄高楼,似将死的街头乞丐,于冰雪中瑟瑟发抖,只等黑白无常收魂,了却残生。
    唯有几处精雕细琢的楼栏墙榭残痕,骄傲地回忆着此楼曾经的盛况。
    诚然,即便是“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又有谁能忘记十几年前,慧雅居一时无双的盛景。
    坊间传言,慧雅居突遭巨变,是被苗疆蛊族下了恶蛊,众人兽性大发,相互撕咬而死。究其缘由,皆不得知。只是慧雅居尽毁当夜,曾经豪掷千金,名噪武汉城的两位神秘少年,也没了踪迹。
    为防残蛊为祸人间,百姓私自放火焚了慧雅居,那些残体断肢的诸多尸体,也随大火灰飞烟灭。
    久而久之,此街再无人涉足,荒凉落寞。偶有更夫、醉汉路过,隐隐能听到街内有“人”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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