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玩家好凶猛 - 1338.祂来，祂见，祂祝福

    对于里昂伯爵来说，信仰只是一种工具。
    如弗雷泽吐槽的那般，他父亲这样的人不会被某种高于现实的概念所感召，里昂伯爵也没有空虚到需要信仰来为自己的人生塑造出向前的动力。
    他有太多的野心需要实现，亦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完成。
    在所有支撑他前进的理由里，信仰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个。
    不过既然是一件工具那就必须被妥善使用，尤其是在东普鲁斯如今这个局势下，人心惶惶之中必须有一种力量可以团结并给予他人勇气，而在黑夜笼罩不见黎明之时，再没有比崇拜光明本身更能让惶恐不安者得到心灵的慰藉。
    作为统帅的伯爵大人并不会鄙夷这些心灵软弱的人，他深知自己的世界观并不被套用在所有人身上，更何况，既然未来的卡佩大公国要将圣光教会立为国教，那么在这个黑夜不息的灾难持续时，便用尽一切方式来增加圣光教会的存在感。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自永夜之幕落下的两天中，开拓要塞里的一处大仓库就被改成了临时的教堂，供那些惶恐不安的人在此祈祷来祈求神灵降下力量。
    这座要塞里并无光耀神器的庇护，在不断来袭的黑暗孽物面前，唯有那些被洒出去的圣徽可以带来微弱的庇护，来自巨灵们的力量以各种方式施加于受难者身上，给了他们在黑夜中行走的勇气，虽然只有那么一丢丢，但当被迫走入不安的黑夜时，得知有一名神灵在高天之上看护，依然能让手持圣徽者不再畏惧。
    之所以一定要这么做，是因为伯爵需要开拓要塞的战士们在每一次黑暗力量稍减的时候，主动踏出要塞，在周围搜索幸存者并带回来。
    虽然这种救援的行为本就存在极强的功利心，里昂伯爵希望利用这种行动来让本地的受难者们意识到是谁在真正庇护他们。
    但不可否认，伯爵的这种行为在客观上确实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开拓要塞目前的情况和班克斯城差不多，都已经容纳了远超城市容量的难民们，但相比作为前线的班克斯城的管理混乱，开拓要塞内部的秩序井然，这里的情况要好得多。
    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伯爵利用信仰作为手段，安抚住了人民心中的悲伤与恐惧。
    在一个本就存在超自然力量的世界里，尊重并使用这种力量才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而里昂伯爵虽然并不虔诚，但他真的很懂得物尽其用。
    不过开拓要塞的这个仓库教堂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它内部供奉的并非只有圣光，而是目前大陆上主流的各路正信皆在这里设有神龛。
    从自然之神到冬狼之主，再到大地的庇护者盖娅和战斗爽的狂暴者，有些冷门的蜘蛛女士、海渊天尊和新近出现的冥王虫等等，这些造型不同的神龛把这个面积挺大的仓库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伯爵还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各个教派的神官在这里布道。
    如此信仰开放的姿态能最大程度的满足本地人空虚贫瘠的精神世界，顺便给各路教会结个善缘，当然，作为立身之本的圣光神龛所在的区域是最大而且最正规的，最重要的是，伯爵大人在这两天两夜里也会偶尔客串一下圣光的传教者。
    用玩家们的话说，这就是在“凹人设”。
    让他未来的子民知道他也是个虔诚的信徒并通过信仰为手段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塑造出一种“君权神授”的假象，如此便可以最大规模的团结那些有共同追求的人，而且这种做法是所有塑造团结的办法里最“便宜”的几种，仅次于寻找宿敌。
    伯爵没有任何理由不这么做。
    然而今晚，在永夜之幕落下的第三天夜里，身体疲惫但精神层面如烈火般熊熊燃烧到甚至有些亢奋的里昂伯爵带领着数百人在这仓库中向圣光祈求庇护时，他却感觉到了与前几天截然不同的祈祷感受。
    在诵念那些华丽又不失实用主义的教典辞藻时，伯爵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每念一句就有无形的力量于眼前的神龛中汇聚一丝。
    那是相当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被抽取出来汇聚于前方，就像是一条线被连接在一个特殊的节点上，他身后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侍奉圣光的人也是如此。
    这些诵念圣光的祷文希望黑夜结束的人仿佛化身为物质世界上一个又一个的节点，将他们拥有的某种东西奉献出来并被某个更上级的意志用无形的手锻造成型。
    借由神龛的联结，里昂伯爵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心灵空间里。
    他的心声摇曳间便能恍惚间听到周围人的心中所想，当然并非窥听心灵那么高端，只是一种情绪与渴望层面的模糊感觉，听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秘密，却能感觉到信徒们最原始的渴望。
    伯爵继续诵念着祷词，但他在试图抓住这奇妙的感受。
    他很快就入了门，能从周围那些浮动的心智中察觉到他人的想法。
    身后那个穿着体面衣服的老妇人希望自己在班克斯城当文书的儿子平安归来，身侧那个憔悴的少妇则希望自己的丈夫不要在这个时候抛下她和刚出生的孩子。
    而更后方的几个年轻人心中充满了愤怒。
    因为他们的村庄在黑夜降下时被鼠人摧毁，失去一切的他们渴望着向黑暗之主复仇。
    还有更多的渴望更加纯粹，很多人在向圣光祈祷时心中所想唯有让这片黑夜之幕赶紧退去，他们希望回到曾经那并不富裕但最少安宁的生活中，为此，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当然，伯爵也听到了一些不那么“和谐”的渴望。
    比如自己不远处的护卫军官心中就没有太多关于灾难和救赎的渴望。
    他之所以陪着伯爵在这里祈祷，纯粹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伯爵的野心和他的所作所为，并希望自己能被伯爵看重并从这场大事中分得小小的一杯羹，好借此实现阶级的跨越。
    拥有如此想法的不只是这个军官，那些被里昂伯爵任命为要塞临时管理者的成员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大都有类似的想法。
    他们很功利也很现实，当然也足够聪明，知道金雀花王国这艘船要在东普鲁斯沉底，便打算提前跳出去找一个新的大腿。
    伯爵并不讨厌这样的功利。
    在如今这个时刻，他只希望这样的人越多越好，如果再能有点能力那就更好不过了。
    而这种借由思维、感受和渴望的奇妙联结让里昂伯爵越发沉浸其中，他就像是找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样，一边小心的隐藏好自己的渴望，一边不断的感受着周围人的渴求。
    或许是大多数人都希望灾难结束，都希望有伟力相助破除黑暗，这样的共同渴望不断的融汇不断的增长，很快，几乎就在几分钟之后，包括里昂伯爵在内的所有祈祷者都察觉到了这股不断同化的渴望被“实体化”了。
    他们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种心灵层面的力量在散发出光热，就像是心中多了一个暖宝宝。
    那暖心的能量飞速的填充扩散在精神层面，把那些不安、懦弱和畏惧一扫而空，祈祷者们明显精神一震，随后被这股力量牵引着开始不由自主的放大声量。
    他们人人红光满面，原本的低声诵念也被高声朗诵所替代，而且飞快的统一到了相同的语速与步调，就像是有个无形的指挥棒正在指挥他们，将这些祷告化作某种旋律。
    让其他人听到，让世界听到，让高天之上的神灵听到。
    这种“狂热”几乎立刻吸引了仓库中的其他教派的神官们，他们在以往的祷告活动中或多或少接触过这种情况，一些有经验的老神官立刻高呼着“神谕降下”，而其他人则在怀疑这极有可能不是单纯的神灵降下旨意那么简单。
    “是信仰的燃烧！”
    大地母神的祭司是年纪最大的，这脸上刻满了大地符文的老矮人见多识广，他手持战锤式的圣杖，大声喊道：
    “圣光信徒们的信仰在燃烧，他们的神祇即将点燃神火，所有信徒都将成为薪柴并且亲眼见证万物象征的塑造！就在这夜幕之下一场神迹将诞生！
    其他人立刻清场！
    让各自的信众停下祷告以免惊扰到信仰之火的传递！快！召唤要塞中所有的圣光信徒来这里，他们的主需要他们，然后封闭这里！撤走各自的神龛，今夜这里将是独属于圣光的圣地！”
    在这老矮人的指挥下，其他神官们立刻行动起来，要塞各处那些手持圣徽的战士和民众也被聚集起来送到仓库教堂加入这场信仰传递的神迹中。
    每一个新来的人跪倒在那高声诵念的人群中，只要他们开口颂唱，便立刻会成为这个群体的一员。
    他们的思维和渴望借由这种“团结”被抽取被提纯，那些符合圣光教义的正向渴望被塑造进那燃烧的“信仰之火”中，当整个仓库教堂乃至整个要塞都被这声嘶力竭又整齐划一的狂热祷告所笼罩时，身处其中的里昂伯爵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智中的一部分正在被“强制转向”，自己心灵中的阴暗正在被温暖的“火”涤清，而自己那些过于疯狂的想法如被戳破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圣光的信仰改变。
    他不喜欢这样！
    但他不能在这时候退出这场“大合唱”。
    他不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因为一次不虔诚的祈祷而付诸东流，最重要的是，圣光在“看”着他。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除了开拓要塞之外，这片大地上还有其他好几个“信仰节点”，那里也在发生着和这里一模一样的事，无数人的渴望被提取被塑造被传递，最终借由信仰这根线将无数人的“共同想象”塑造成型。
    只有那些最狂热、最纯粹、最正向的渴望会被保留，就像是过滤掉一切有害的杂质，并将其化作一个高于现实的超自然存在。
    在这样灼热的“心灵风暴”里，里昂伯爵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心智不发生无可逆转的变化，和其他沉浸在“大合唱”中的人不同，他还在试图通过越来越深刻的联结去窥探其他地方，不断有破碎的幻象在他眼前浮现。
    他看到了班克斯城的战争中那些聚在逼仄之地却满脸狂热的人在高声呐喊，天空中的飞艇砸下爆炸物与地面上的亡灵在协同进攻城外的孽物，那是不安的背景，却无法干扰到这些人渴望真善美降临的祈祷。
    而下一瞬，伯爵又看到了遥远的特兰西亚大地上的激流堡。
    那后方城市里汇聚了太多来自东普鲁斯的难民和伤者，他们在那圣光教会的大本营中的教堂里，跟随着那些朴素但虔诚的神官们诉说他们的苦楚与绝望。
    还有在边境的黑夜里，在那布满鼠疫的城镇中，燃烧的圣烈战姬正手持一把圣光之刃与黑暗的化身进行着光与暗的战争。
    伯爵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放空，并且成为某个更庞大的思绪聚合体的一部分。
    就像是归巢的鸟儿，在无数兄弟姐妹的包裹下感受到了志同道合的温暖与团结，再不必担心来自外界的风吹雨打。
    那个思维聚合体正在成型！
    它从无数的信仰中汲取着智慧构建出自己的思维，它从无数信徒的思维里提取出共同的渴望并以此塑造出自己的理想，再借由信徒们的共同想象“捏”出自己的形体，最后，借助他们的眼睛去观察那个世界。
    观察那个需要它为之付出并保护的世界。
    很显然，这样的连接是双向的，
    祈祷者在此时就成为了那一双双“眼睛”，代替他们的神观察、审视并构建一个完整的世界。
    里昂伯爵感觉自己的心智快要融化了。
    无数信徒的共同渴望与信仰的燃烧已经将那超自然实体推向了诞生的边缘，就像是一张由无数人共同执笔的画作即将诞生。
    他从未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自己对于世界亦有渴望，而自己的渴望也会成为塑造神灵的一环。
    他在这一瞬才真正意识到那些曾听说过的“歪理邪说”，是人塑造了神的面目，那不是什么亵渎之语，那是一个事实。
    当无数人渴望着有一个神降临于黑暗中来保护自己的时候，祂就那么出现了。
    圣光睁开了眼睛，于是黑夜退去了
    就像是经典的传说，最闪耀的光只会在最黑暗的地方出现，当里昂伯爵在这场奇妙的“心灵漂流”中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目光所及便是金色的流火正在沿着眼前的神龛流淌出来，并以迅捷的姿态笼罩住了整个开拓要塞。
    在士兵们的惊呼声中，一道璀璨的圣光之壁在这黑暗之地屹立而起，犹如烈阳当空。
    里昂伯爵是距离眼前的燃烧神龛最近的人，他看着眼前浮动的火焰感觉自己的心灵都被洗涤了，再强调一次，他不喜欢这种成为“好人”的感觉，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圣光的子民们！”
    伯爵站起身，看着身后那些和他一样如梦初醒的祈祷者们。
    其中很多人已经泪流满面而不自觉，他们也和伯爵一样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洗涤与勇气的灌注，他们眼中的畏惧与懦弱已被消除，来自圣光的照拂与温暖让他们不再畏惧踏入黑夜。
    伯爵高举着拳头，他大声喊道：
    “圣光在召唤我们，祂在召唤每一个不向黑暗屈从的战士拿起武器，祂渴望看到所有善者都能团结起来！我们必须实现祂的希冀，我们必须踏入黑夜去挽救更多身陷其中的同胞。
    现在！
    我命令，我命令你们，武装起来，随我前进！
    我们要穿越黑夜，前往班克斯城，我们要把圣光的奇迹带到那里！然后传扬向整个世界！
    啊，以祂的名义，黑夜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