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 4 莉莉安的时间

    陆凝慢慢体会到了炼金术的迷人之处。
    她起初以为药剂不同是炼金师在炫技，然而仔细思索，又对比了魔力流向之后，方才明白，必须是不同的。
    炼金术的公式非常死板，在某种位置、角度、魔力流向和浓度下产生的趋势有很大的指向性，然而这位炼金术师正是利用了这种死板套路的搭配，在一个炼金阵上布置了适合三种指向的魔力流。如果说着其中还有炫技的成分，那就是在每次药剂配置好之后他用点金杖点的那一下，那真的是点石成金的一下，只要稍微改变魔力流，在不影响另外两种药剂的同时又形成了适合第三种药剂的环境。
    而如此循环往复，他炼制的自然也不是三种药剂，实际上陆凝坐在这里看着他已经制作了十几种不同的药剂来了，这无疑是对公式和魔力控制烂熟于胸的人才能做到。
    不知不觉，陆凝身边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毕竟埃瓦廊的人也没少来这家商店，很多都是带着一点兴趣来看看，没有那么多时间花在这里。陆凝——无论是陆凝还是莉莉安，此刻却都开始有点沉迷于这种“魔法”当中了。
    此前的很多场景里陆凝也不是没接触过强大的超能力，只是那些宛如武器一样拿过来用，用过了就扔的方式并不能给她带来太多实感，如果真的称得上是学习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学习几张阵图的时候。而现在她又重新在这种思考和收获中找到了快乐感，就像是以前接触围棋时一样。
    而药剂炼金师在最后的炼制中精准卡准了三瓶药剂的完成时间，将三瓶药剂取下，交给旁边的店员，然后从炼金台上走下。陆凝此时才恍然知道他要休息了。
    炼金师从炼金台后走了过来，看了看陆凝，笑了笑：“出去走走？”
    陆凝愕然。
    “你在这里看了很长时间，很久没人看这么长时间了。有兴趣？”
    当然是点头。
    炼金师摆了个请的手势，陆凝不再犹豫，跟着他走到了外面。二人走到长廊，跨过围栏，进入了一间周围种着蘑菇的庭院里。陆凝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不是太早了。
    “你是……因为交流会来到圣都的人吧？既然能进来，看你也不像有什么特别的身份，那就是被选中的幸运儿之一？”炼金师从兜里拿出一个银酒壶，和陆凝闲聊了起来。
    “是。”
    “学徒，对药剂感兴趣吗？”
    “其实……对所有我都感兴趣，但我现在只会药剂。”陆凝实话实说。
    炼金术师朗声大笑。
    “是不是太贪心了？”
    “贪心？哈哈哈……我们的祖师想做的是什么？把石头变成金子！我们这一行本来就是非常贪心的。”炼金术师轻轻抚摸了一下下巴上的短须，“但是贪心要有贪心的本钱，他真的用石头炼出了金子，也开创了炼金术师的先河，而你呢？小学徒，还在积累的阶段。”
    “是的，我想学习更多的知识。”
    “人们都说，炼金师被公式固定在了一个框架当中，然而公式可不是什么框架。我看你在我旁边看了很久，如果不是有什么领悟应该不会看那么久。”
    陆凝当即就把自己之前的那些推论说了一下。
    炼金师轻笑一声：“还不错。”
    “我想的是否正确？”
    “没错，这些东西如果你成为了初级炼金师基本就懂了，不过作为学徒来说还是难能可贵的。”炼金师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么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人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依然不打算使用这种方式进行炼制呢？”
    “稳妥？”这是陆凝想到的第一个原因，“毕竟这种手段要求对炼金产物有着广泛的理解和复合公式的熟练运用，一不留神出了问题就是几个产物一起毁掉，大多数炼金师不想承担这样的损失吧。”
    “嗯，还有呢？”
    “呃……精力的消耗太大？”
    “还有吗？”
    陆凝想了想，决定在这里先停下。
    “想不到了。”
    “还可以，这个问题你可以自己慢慢考虑，现在既然你感兴趣，我就稍微指导你一下好了……不要怕失败。”
    陆凝点了点头。
    “你肯定会觉得，如果失败了的话，损失根本承担不起——这也是大部分炼金术师面对的难题。失败代价过于高昂，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可是炼金术需要什么？想象和发现，在符合炼制规范的情况下，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也无妨，这会让你对药剂性质有更深刻的掌握。而当你开始接触别的炼制时，也会触类旁通。”
    “我想……我好像明白您的意思了。”陆凝若有所思。
    “当然，请量……财力而行。”炼金师站了起来，开始缓缓往回走，“另外你可以随时来这里学习炼制，你对魔力流动的观察不错，就是太容易入神了，多注意一些旁边的东西，或许能有更多发现。”
    陆凝赶紧起身鞠躬：“多谢您的指教。”
    “举手之劳，祝你学有所成。”炼金师随意摆了摆手，顺着走廊走了回去。
    而陆凝离开这家彩虹蘑菇之后也返回独眼乌贼了，毕竟天色已晚。她没有购买什么材料，那些依然在她财力无法触及的水平。
    霍华德看到她回来倒是很高兴：“怎么样？那三位大小姐有没有赏赐你点什么？要是凯瑟琳随便给你块宝石也能抵你住在这里的所有房钱了。”
    “没有。”陆凝摇摇头，打破了霍华德的白日梦，“今天还是她们带着我熟悉这里，真要说的话我还应该付导游费用呢。”
    “哼，果然还是这样。”
    “霍华德先生，你好像很熟悉她们？”陆凝看出霍华德其实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当然，她们是这里的常客。”
    陆凝看了一眼杂货店，霍华德这家店虽然说是很大的一家，可无论从专业性还是装潢角度显然都不如商业街上那些商店。
    “很奇怪对吧？”霍华德已经人老成精了，自然知道陆凝打量的意思，“明明都是有钱人家大小姐，为什么还会到我这种店里来买东西？”
    “其实……能猜到。”陆凝笑了笑，“她们在您这里购买的都是普通生活用品，相比于商业街上的那些华而不实的贵重东西，您这里至少算是物美价廉。”
    “哼。你这丫头机灵劲还不差。”
    霍华德在月光石区能活到如今的程度，要说认识比凯瑟琳等人更加容易一掷千金的人那肯定是有的，可他还是没给陆凝推荐那些人，原因大概也是觉得那些人不太靠谱。
    “所以我明天还是得给您交药剂。”陆凝自己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只是不会明说了。向着霍华德合掌一笑，然后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霍华德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年轻……真是有活力。”
    霍华德并不管饭，不过陆凝自己拿了两枚铜币去厨房买了一大块烤面包回来，新出炉的面包还是软中带着些甜味的，她拿着面包迅速跑回了房间一边吃一边把那几本书掏出来开始对照着看了起来。
    她不是没找结晶魔法的相关书籍，只不过遇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些专用名词她看不懂。
    莉莉安并不是不认识字，能自学炼金术证明她的水平还不错。可是结晶魔法的高深程度已经超过了莉莉安那点可怜的魔法学造诣，里面甚至大量引用各种异族文字原文描述，陆凝即便想找“光之结晶”之类的关键字都不知道怎么找。
    而既然任务暂时没有头绪，她当然是优先将提升自己作为第一目标。毕竟场景怎么变化，有实力总能方便不少。
    拿出当年学习时的忘我劲头，陆凝对照着三本手札，两本《初级炼金术》的记述梳理着各种公式的套用方案，顺手还把自己带着的沙盘拿出来——就是一袋细沙，一个用木条绷在木板上的长方形框——来进行公式推演。
    如果说毫无根基地来进行推演当然困难，可在观摩了那位炼金术师的炼制过程之后，她已经知道一些种类的魔力流是可行的，就像是知道答案反推过程一样，哪怕依然困难重重，却还是有些思路可循。
    这样一晃就已经是夜深的时候了。陆凝揉了揉眼睛，疲倦地关上了晶体灯，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一觉便是天明。
    这次陆凝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霍华德拎着一根棍子和一块铁片走向另外一侧的房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边就是店员们休息的地方。
    既然碰上了，她便说了句早上好，没想到霍华德一看见她马上瞪起了眼睛，小跑着冲向了那边的房子，很快就传来了噪音和叫骂声。
    “你们这群懒鬼学学人家小姑娘！早点起来干活！”
    陆凝赶紧钻进炼金实验室，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始取材料。想到昨天的计算结果，她便多拿了一点。由于今天起床比较早，直到她启动了炼变阵，博利威尔依然没有出现。
    而作为尝试，她在炼变阵的两个位置放好了引流管，倒入魔法原液，开始引导流向，微调材料的位置。她的动作很慢，甚至为了稳定减缓了炼变阵的功率，幸好计算只要不出问题，那么着第一步基本上是稳定成功的。
    难的部分在第二步。
    这种方法既然必须炼制不同的药剂，也就意味着药剂成型时间不一样。以陆凝的知识储备想要如同那位中级炼金师一样完美卡时间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稍微浪费一点魔力流动的时间用点金杖来调整，虽然还是会有消耗，至少比正常的要少一点。
    第一瓶药剂引流完毕，陆凝取下引流管，塞上瓶塞，没有第一时间放上新的，而是用点金杖开始调节魔力流动，这时候她甚至手指都有点发抖，稍微花费了点时间才让手稳定下来。
    就在此时——
    “你在干什么！”
    幸亏陆凝心理素质早就锻炼出来了，就算是这突然的喝问她也没把点金杖戳在炼变阵上，要是真的那样轻了是一阵魔力风暴，重了保不齐会造成炼变阵爆炸。
    她没管博利威尔，先按照预想将引流管接上，看到药液开始慢慢成型，这才松了口气。
    而博利威尔到底是初级炼金术师，初始的大惊之后发觉陆凝没搞出什么实验事故便安静了下来，自己也是后怕。陆凝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光站在那里就出了一头冷汗了。
    “炼金术师工作时不得大声喧哗。”陆凝认真地讲道。
    “对不起。”博利威尔认错倒是痛快，“我是真怕，你只有学徒级……就尝试复合炼制？”
    “反正是要学的，早些练习更好。”陆凝也知道他怕什么，这个如果不是有理论公式演算好了的话，结果也和用点金杖瞎戳差不多，实验室事故这种事永远是每个魔法学者心中的痛。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是我多虑了，只不过这种事情最好还是提前告诉我一声。”博利威尔走到材料柜那里取材料，语气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你会这个？”
    “年轻的时候练过。”
    陆凝看了看他胡子拉碴的脸和仿佛好几天没洗过的头发，一时不好判断这人究竟多大了。
    “能不能给我一点指导？如果说学费的话……”
    “这点东西还值当学费？”博利威尔咕哝一声，“就当给你赔罪好了，你知道的变化方向不够多，时间把握也缺乏练习。”
    他抱着材料来到了陆凝旁边的炼金台上，很快称好了三份材料。
    “你大概是看到彩虹蘑菇的那位使用这种方法了吧？这种技巧初级炼金师很多都会练练，作为熟悉各个公式的练手办法。”他一边说一边接上三个引流管，讲解着给陆凝疏导了一下魔力流的变化远离和公式搭配。不过制成一瓶药后他直接取下来没有换新的上去。
    “为什么不继续用这种方法炼制？我是说……它看上去很高效。”
    “计算压力太大。”博利威尔等着后面的药剂成型，“我们现在这样还好，一旦我们同时开始炼制，双方的魔力流就会出现微干扰，越是魔力繁杂的地方干扰就越强，而计算就变得越发困难。彩虹蘑菇的环境已经算比较好的了，但那位炼金师旁边的人炼制依然会造成影响，后续的调整其实很容易因此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