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之恋 - 第005章 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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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妻子命苦啊!嫁给我以后,她就没断了吃苦受累。生我家老大的时候,我也不在家,听说她好不容易才诞下孩子,可家里穷得叮当响,孩子娘连一碗‘定心汤’都没捞着喝。那时我娘还卧病在床,她找了个破袄把孩子一包,放到我娘身边。大冬天的,她连一天月子都没坐,背上篓就去搂草了。”赵书记抽抽鼻子道,“因为营养不良,她奶水不足,我儿子瘦的皮包骨头,连个腚都没有,到两岁了还不会坐……”
    屋里的人听了赵书记的讲述,全都唏嘘不已。
    蔡晓红着眼睛帮泪汪汪的唤弟打理好衣物行李,叫她跟赵书记一起回去,嘱咐道:“好好照顾你干娘,别老挂挂家里,等你干娘病好了再回来就行!在学校里好好读书,少看那些不着调儿的武打言情小说,我给你装了几本中外名著,有空儿多读读,跟同学好好‘噶胡’,别‘噶爱’……”
    蔡晓把闺女送上了赵书记的车,眼看他们绝尘而去,心里顿时如同被掏空了一样,怅然若失。然而,此时她根本还没有意识到小唤弟将要去面对怎样残酷的“暴风雪”。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唤弟,她还是常常自责,因为正是她亲自把女儿推进了可怕的深渊。
    小唤弟抱着挽救赵婶婶的伟大信念而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赵书记的家。那时,她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莫大的危险正在向她靠拢……
    仅仅过了一天,她就突然遭遇了不测。
    ……
    这个天杀的噩梦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当那位情绪失控的母亲哭喊着“还我闺女”突然向毫无防备的雨轩妈妈狂扑而来时,身边“饰演”雨轩的唤弟于千钧一发之际,无意识地出手猛推了她一把,由于力度过大,几乎把来人推倒在地。
    也许就是从这一把开始,唤弟被迫做起了长长的噩梦。
    她这不经大脑的一把也许正是引爆对方的导火索,瞬间就将烂俗的悲惨剧情抢到了自己头上。
    那位癫狂的母亲带来的儿子急忙接住他差点被推倒的娘亲,血红的眼睛死瞪着唤弟,怒气如同已经燃尽导火索的雷管一样,恐怕就算玉皇大帝亲自降临也遏止不了他狂暴了。
    他放开母亲的胳臂,抢前一步,抬脚就踢倒了唤弟。反手夺过雨轩妈妈手里之前还在敲打被的长木棒,凶狠狠地抡起来,疯了似的对着倒在地上的移动目标就是一顿猛敲猛打……
    额头、肩胛骨、腰、背、挡棍的右手腕、右脚踝、左脚腕子……
    唤弟从头到脚全是对方的落棍点儿。
    四尺榛木棍子落到哪儿,唤弟就感觉哪儿火辣辣的。
    起先她还痛苦呻 吟着试图举臂遮挡,后来头疼欲裂间,翻滚躲避间后腰也重重挨了一下,唤弟昏过去前似乎还隐约听到了清脆的枯枝折断声。
    一霎时,她突然明白沐浴暖暖阳光的被子在棍棒下的那种“幸福”感受了。
    唤弟在心底为它们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悲悯叹息,瞬间放松了周身绷紧的肌肉,听天由命地停止了激烈的挣扎,一动不动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盖住了蓝天白云下的那双曾经聪慧灵动的黑眼睛。
    ……
    北京某医院洁白的重症病房里,升降床上的唤弟还在死神鬼域前的警戒线上方悬浮着,前迈一脚是轻松的解脱,后撤一脚就是痛苦的煎熬,她在“解脱”与“煎熬”的艰难抉择中踟蹰着,举足不定。
    ……
    唤弟房间的外阳台上,已经“位列仙班”的前主人——雨轩从南方带回的那盆清新的栀子,似乎还在斜斜的细雨中:抖动着淡雅如玉的瓣,散播着久远的清芬,随微风舞得正酣畅……
    家里那个90公分高的长条形圃里,马种菜特艳丽、臭菊正鲜黄……
    这个长得这么高的长条形圃,就砌在唤弟和她嫲嫲的窗外。
    嫲嫲搬来康庄农场的第二天,就催促文龙爹爹搭建了这个兔窝。这个圃的黑土下铺着厚厚的钢筋水泥板。水泥板底下,就是兔子们两层“楼房”的家。其中一个“单元”的铁笼门内,住着一对漂亮的白毛红眼兔子,他们是唤弟的心头之宝。只是……现在谁在割青草饲养它们呢?可知道它俩最爱吃的不是扁嘴芽儿,而是喇肉蔓子吗?还有顶上的那窝刚刚出生六天的小稚兔崽子,也不知现在睁开眼了没?
    明天就是九月一号,要到崭新的学校里认识新的同学了,也不知自己的新同桌会长成什么样子?还有那个登过高密报的帅气男老师能不能教俺们班的语文呀……
    再就是——该死的曹森昨晚弄污了俺爱之若宝的珍藏版黄日华、翁美玲贴画,好不容易才磨着他答应尽快赔还俺,也不知这会儿他有没有给俺找到……
    唤弟觉得自己一会儿置身在千仞高的火山上,一会儿又坠入了万米深的冰海底,一会儿热得受不了,一会儿又冻得直打哆嗦……
    如此热一时,冷一阵,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周而复始着,轮番操控着她的触觉神经。混乱的思维片断也在冷热交替中不断跳脱,跳着跳着,唤弟又迷糊了过去。
    ……
    昏睡中的她根本不知道,那棵令她绽开过微笑的南方栀子,因为期已过,其纯白的朵早就凋败了。加上不服北方的水土,瓷亮的绿叶渐渐变黄,正在黯然脱落。
    ……
    高圃里,唤弟亲手播种的马种菜和臭菊倒是依旧灿烂。
    只是居住在它们庞大根系之下的两只白毛红眼兔得了急病,都是蹦了几个高儿,就伸腿相约去见马克思了。
    好在小兔崽子们早就睁开了调皮的圆眼睛,一见有人经过,就慌忙跑过来,紧紧挤趴到网眼铁笼门上,竖起尖尖的耳朵,抖着长长的胡须,现出渴望的神情讨吃要喝的。
    ……
    新的学校也与她擦肩而过。因为没有请假又迟迟不去报道,她已经被学校除名了!
    那个帅气的男老师倒是如唤弟所愿接了高一两个班的语文,可惜今年的整个高一年级里都不会再有唤弟的身影闪现了。
    ……
    后果最最严重的是“土匪”曹森,他因为故意伤人已被警方收押。如今桎梏加身,连排泄新陈代谢之物的日常行动都失去了自由,又哪来的机会去给她搞贴画呢!
    ……
    似梦似醒间,腰部突然似被柳沟河里“嘎牙子”鱼的坚硬背鳍狠刺了一下。
    “是谁拿鱼骨刺扎俺?”浑浑噩噩的唤弟皱着年轻的眉头,极不情愿地睁开了她休息了多日的眼睛。
    “到底又是谁把俺拉回了这纷纭人世间?”
    ……
    转入北京的大医院二十多天后,数度病危的重症患者唤弟才彻底清醒过来。
    醒来时,曙光正破晓暗夜,透过薄薄的浅蓝窗帘,它橘红色的光线让仰躺在病床上的唤弟眯了眯眼。
    唤弟动了动,四肢里只有唯一没打石膏的左臂配合了她的意念。
    一直握着她左手的一个陪护人员立刻醒了,他抬起头,正好看见了额头被层层白纱布包扎下的唤弟慵懒小猫似的眯眼儿。
    “唤弟,你醒了!谢天谢地……”那人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高高的个子一下挡住了窗外努力绽放的阳光。唤弟在他制造的温柔暗影里再度睁开眼,想开口说话,可是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两片嘴唇也好像被502胶粘在了一块,张了几张都没有如愿打开。更别说发音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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