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之恋 - 第059章 场外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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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给父母上过三年坟后,蔡晓并没有随文龙和女儿一起返回高密。因为兄弟蔡云豹高考刚刚结束,她要留下来帮他估分,还要掂量、填写高考志愿。由于云豹成绩优秀,很快就收到了“北京高等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此“高等军事学院”,即提出“一国两制”构思的国家领导亲笔题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的前身。
    文龙接到妻子通过电话传过来的喜讯,忙四处筹集小舅子的求学费用。
    这几年,他搞建筑虽然挣得不少,可因为姐姐的病是个“烧钱”的营生,因此,手头并无余钱。好在跟他一起打拼的兄弟都是豪爽人,他也不是第一次开口借钱了,轻车熟路地就凑足了云豹的所需费用。
    到了约定日期,文龙交代了在家留守的闺女几句,一大早,就骑上自行车去了胶县。
    等他夫妻送走北上的云豹,返回高密的时候,一进康庄农场的大门,即被告知:蔡晓考上老师了!相信朋友们应该都还记得,高中举人的范进老爷“式微”时曾暗暗思忖过这样一句名言,“自古无场外的举人”。可咱们的蔡晓女士愣不遵守他这名言,嘿!竟然华丽丽地“场外中举”了。
    如今看来范老爷的岳父胡屠户起初骂得果然不错,就凭“想天鹅屁吃”的范进那“尖嘴猴腮”的穷酸样儿,怎么可能是天上的文曲星呢!瞧,就连这么一句无关紧要、尚未发之于口的心里话,老天爷都要响亮地打范举人那“城里头张府、周府老爷都没有”的“体面脸”呢……
    看官先别急,听悠人慢慢道来: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聂青书记接收到辖下中小学校同时反映上来的严峻问题,不禁想起了几年前由她会议安排到康庄农场的那批知青,“知青、知青”,不就是知识青年嘛!
    虽然康庄农场不属于她的直接领导,可架不住“城里有人好做官”那!农业局的局长不是别人,正是聂青书记的堂兄。看,一个电话就搞定了。
    聂青撂下电话,坐车就去了农场。
    她找到负责人事的尹书记一说她此行的目的,尹书记非常赞同。
    他也没翻员工档案,马上就随口数出了十几个人名。
    柳清扬拿着这份名单跑了40多分钟,才把这些散落在各个岗位上的人员召集回来。
    聂青也是个痛快人,立马对这些尘土满面的工人进行了现场考核。
    康庄农场果然卧虎藏龙,这些没有丝毫准备的知青在不明所以的前提下竟然通过了八人,看来此行不虚,让聂书记好一阵高兴!
    可正在她要满载而归地告辞时,尹书记发话了:“且慢!还有一个人更加适合教师岗位……”
    对于在她面试时,一直未发一言的尹书记的突然开口,聂青有些疑惑,她抬起头,盯视着尹书记清癯面孔上那对闪闪发光的眼睛问:“谁?”
    “蔡晓!”尹书记斩钉截铁地说。
    聂青低头看看名单,犹疑地说:“可她没来……”
    话未说完,一个童声抢着答:“俺娘上俺舅舅家了,俺来替她考试,行吗?”
    聂青随着尹书记含笑默许的目光看向门外看热闹的一堆孩童,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手拿半只冰棍越众而出,眨眼间来到了她的面前。
    “有趣”!聂青心道。
    她上下打量了打量这个毛遂自荐的小女孩问:“丫头,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上几年级了?”
    “于唤弟!快十岁了,就要上四年级了。”小姑娘舔舔嘴角的冰棒水,不卑不亢地回答。
    聂青笑笑:“‘替考’是不允许的!”
    “俺这个‘替考’和你那个‘替考’不一样,俺就是俺娘教的!俺会的,俺娘都会,俺不会的,俺娘也会,要是叫她来考,肯定比俺考得更好!如果你提问的,俺都能答上来,不就是说俺娘也能回答吗?不是说——那啥?嗯,管中窥豹、一叶知秋嘛!”唤弟磕头虫一样频频点着毛乎乎的头儿。
    “有意思!”聂青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她也学着唤弟的样子,点着头问:“你娘都教你什么了?”
    “诗词、歌赋、散文、文言文……哎呀,很多的了,一时半会儿也数不完,你还是直接考吧!”唤弟不耐烦地催促。
    “哦?多得数不完——那好,你就先背一首诗吧!”聂青低头笑着说。
    “曹森,给,帮俺拿着!”唤弟回身把手中“吧嗒吧嗒”滴水的冰棍递给旁观的“橡皮”。复舔舔嘴唇问,“老师,先背哪首?”
    “随便来一首‘咏柳’的吧!”聂青敞开大门说。
    “好!俺先来一首宋代志南的七言绝句《古木阴中系短篷》吧!吭吭——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唤弟毫不犹豫地接腔背诵起来。
    “好!可你懂这首诗的意思吗?”
    “当然,俺娘每教一首诗,都会给俺细致讲解。这首诗前两句叙事,写诗人的行踪;后两句通过感觉来描写诗人眼中的春光。全诗的意思是:我把一叶小舟停泊在高大的古树阴下,然后拄着藜杖欣然走过小桥,恣意欣赏这美丽的微雨春光。细雨沾衣,似湿而不见湿,它飘洒在竞相绽放的杏上,滋润得儿更加云蒸霞蔚。阵阵和风迎面吹来,却不觉有一丝儿寒意,只格外轻飏地舞动着嫩绿细长的柳枝条。”
    聂青听着唤弟不疾不徐地解说,慢慢坐直了上身,她紧接着追问:“解得好!那你知道志南和尚为什么说‘杖藜扶我过桥东’,而不是‘杖藜扶我过桥西’吗?”
    “知道,俺娘也讲过了,她说,‘一是东押韵;二来桥东和桥西,风景未必有很大差别,但对春游的诗人来说,向东向西,意境和情趣却颇不相同。东,有些时候便是春的同义词,譬如春神称作东君,东风专指春风。诗人过桥东行,正好有东风迎面吹来,无论南行、西行还是北行,都没有这样的意境。’
    俺娘说,‘此诗用笔精妙,首两句通过斑驳的古木、汩汩的溪水、轻巧的篷船、虬曲的杖藜、古朴的小桥和无事的老僧,构成一幅浑然天成的游春图,予人以清凉幽静的美感;颔联‘杖藜扶我过桥东’,诗意地表现了禅宗所崇尚的物我合一的佳境。尾二句造语疏清,予人以清新悠然的体味:小桥东边,杏如烟,杨柳如线,细雨如酥,和风如丝。那杏烟雨,欲沾人衣而不湿,何其令人惬意;那杨柳和风,吹在脸上凉美而不觉寒冷,它们是何等善解人意。这清凉的春意,不正是春天清凉禅意的昭示么?’
    俺娘还说,‘宋·姜夔在他的《白石道人诗说》里说,诗有四种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碍而实通,曰理高妙;出自意外,曰意高妙;写出幽微,如清潭见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剥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在志南和尚眼中,禅就在古木中、溪水里、篷船上、杖藜头,在小桥东边,在老僧心头,在杏雨中,在杨柳风里,在那沾而欲湿的凉意中,在吹面不寒的清柔里,禅就是春天,就是一切的一切,就是绝句,就是诗!此诗不说理,也不说禅,却极有禅趣,可谓是自然高妙!’”
    俺娘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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