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名著世界优雅老去 - 我在名著世界优雅老去 第284节
——“我是为你好”这句话,终究包含了太多的傲慢和想当然。
“阿黛勒,你在想什么呢,小孩子可不能总是皱眉头呀。”
费尔法克斯太太笑眯眯地问道,顺手把一颗果汁糖放到裴湘面前的浅盘中。
“尝尝,玛丽的新作品。自从你来之后,我终于回忆起桑菲尔德的厨娘有多擅长做甜品了,所以呀,家里还得有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爱撒娇,热闹又有趣。”
裴湘回过神来,没有马上品尝糖果,而是语气认真地问道:
“费尔法克斯太太,你说,在爱情中,是不是一定存在某个特定的人?嗯,就是那种……谁也替代不了的人,若是错过了,就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了。”
“爱情呀,”管家太太的语气有些悠长,“原来,我们的小阿黛勒已经开始思考这样复杂深刻的问题了。”
“这是个复杂深刻的问题吗?不是只要互相喜欢就行了吗?”
费尔法克斯太太愣了一下,随即认同地点了点头:
“还是阿黛勒小姐聪明,确实,只要互相喜欢,就能成就一段爱情,这和婚姻可不一样。”
裴湘鼓了鼓脸颊:“费尔法克斯太太,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别急,阿黛勒,和爱情有关的东西,从来都是急不得的。就像你喜欢的法式红酒炖牛肉,只能小火慢炖,精心准备好每个烹饪环节,最后才能得到最香浓的味道。”
裴湘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板板正正的,眼巴巴地望着年长的人生经验者,等着她的答案。
“阿黛勒小姐,我活了这么久,见过不少人,目前还没有遇到过那样惊心动魄的感情,也没发现过一个人必定属于另一个人的情形。
“在我看来呀,即便恩爱到老的夫妇,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都是有其它选择的。大家只是找到了心里最合适的那个人,之后又忠诚专一地对待自己的选择,从而得到了爱情上的圆满。”
裴湘继续问道:“可是,那个最合适的人,不就是独一无二的吗?要是错过了,是不是就得孤单一辈子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摇了摇头,给小姑娘举了一个例子:
“你之前觉得那件粉色短款外套最适合自己,后来天气冷了,你就立刻更喜欢另一件较厚实的外套了。你看,阿黛勒,’最适合’这个词本身就不是固定不变的。”
裴湘反驳道:“但爱情怎么能和衣服相提并论呢?喜欢一个人肯定要一直喜欢的,除非对方变了,嗯,变成了烂果子,才会停止喜欢的。”
费尔法克斯太太觉得小姑娘的说法非常有意思,她想了想,笑着说道:
“也许,真的存在那种非谁不可的爱情,可惜我一直没有碰到过。不过话说出来,如果两个人之间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也很难被分开吧?兜兜转转的,总能凑到一起的。这世上呀,最强大的力量就是人们心里的渴望了。只要真的想得到什么,许多人都会不择手段的……”
说到这里,迟暮之年的女管家望了一眼坐在儿童椅上的小巧姑娘,忽而失笑摇头。
她心知有些话讲得深了,纵然阿黛勒早熟聪慧,也肯定理解不了的。
裴湘琢磨了一会儿费尔法克斯太太的话,顺便把造型可爱的果汁糖放入口中,一瞬间,她的舌尖上立刻充盈了清甜的滋味。
她朝着费尔法克斯太太弯了弯眉眼,不再继续询问。
——不管如何,我总希望罗切斯特先生生活幸福的。
——其实,我的穿越、我的存在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不管是我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可是,我绝不可能为了维护所谓的故事情节而委屈自己的,因为这是我的真实人生。
就在裴湘踌躇反思、认真衡量的时候,简爱和罗切斯特之间的交集以另一种方式加深了。
这天晚饭后,罗切斯特有了一些闲暇,他把裴湘喊到琴房上课,两人一教一学都很认真。恰好,作为家庭教师的简爱看到了这一幕。
等到额外课程结束后,一身朴素衣裙的简爱敲门而入。
“罗切斯特先生,我想和你说些事情。”
“请说。”
“我觉得,我已经无法继续承担桑菲尔德府家庭教师的职责了。近期内,我会在报纸上打广告,寻找下一份工作,也请您再为阿黛勒聘请一位才华杰出的老师,不要辜负了她的天赋。”
罗切斯特微怔:“爱小姐,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你为何会如此突然地提出辞职?如果桑菲尔德府上下有怠慢之处,还请坦然相告。”
简爱摇了摇头:
“不是贵府的问题,我很喜欢桑菲尔德府。只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教学,我发现我已经不能游刃有余地教导阿黛勒了。
“罗切斯特先生,虽然……承认自己能力不足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必须实事求是……必须坦然告知你,阿黛勒小姐需要更有经验更加博学的老师教导。”
不提罗切斯特的内心是否受到触动,一旁的裴湘确确实实感到了惊讶。她之前还担心这两人的交集不够深刻呢,没想到转天就要彻底斩断联系了?
这……我的锅?
罗切斯特随意按了几下琴键,沉声问道:
“爱小姐,容我猜测一番,你之所以突然请辞,和我教导阿黛勒弹琴这件事有关,对吗?”
简爱的眉目间浮现出一抹倔强,她进一步解释道:
“罗切斯特先生,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在此之前,我就已经发现了,我无法继续教导阿黛勒绘画了,因为她的天赋非常突出。”
“可你却没有因此而打算离开桑菲尔德府——直到今天晚上。”
“是的,因为我尚且可以给她启蒙语言文法、音乐,以及一些常识,因此就没有想到辞职一事。可是,您的琴音与阿黛勒的飞速进步让我意识到,在音乐领域,您能够给予阿黛勒更好的启蒙教导,我自愧不如。”
“你还可以继续教导她某些领域的基础知识,包括文学诗歌、哲学宗教、历史地理等等,甚至刺绣裁剪等淑女们应该掌握的技能。”
面对罗切斯特的挽留,简爱神色复杂。她确实舍不得离开桑菲尔德府,舍不得这里的花草树木和充满善意的笑脸,舍不得离开洛伍德后的第一份工作,舍不得……慷慨睿智的雇主先生。
可是,纵然心中有诸多留恋,简爱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乞讨者”。
“罗切斯特先生,您提及到的那些基础知识,阿黛勒完全可以自学的。她有这个阅读能力,也有自律精神,我看不出我的存在价值。我不想白拿薪水,不想稀里糊涂地混日子骗钱,虽然我很穷,但我不会贪图不义之财。”
这话让罗切斯特微微扬眉,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目光注视着矮小贫穷的十八岁姑娘,眸光浅浅波动。
片刻后,他忽然转头看向裴湘,高声说道:
“阿黛勒,你来说说,爱小姐的工作有价值吗?值得我每年付给她三十英镑的薪水吗?你希望她离开桑菲尔德府吗?”
裴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男人的额头上明晃晃地写着“她不一样,让她留下来!”,却偏偏不愿意直接说出来。反而把她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牵扯进来,实在有些不厚道。
“简,我喜欢和你一起读书,在桑菲尔德,我需要你的陪伴。而且,罗切斯特先生并不总是留在这里的,等他离开了,我还需要你继续指导我弹琴唱歌。简,我和罗切斯特先生都希望你能留下来。”
简爱抿了抿嘴唇,神情中有一丝松动,她顿了顿,轻声说道:
“亲爱的阿黛勒,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家庭教师,你让我有幸见识到了何为人类群体中的天才,再加上你的五官模样、性格脾气,我几乎可以肯定,你必然是被上帝眷顾的小天使。
“阿黛勒,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直陪伴你。可是,我的理智一直在催促我,让我不要过于贪心。阿黛勒,你该得到更好的教育,我也应该得到更合适的学生、做一些更有价值的工作。这样,在上帝面前,我便是问心无愧的。”
裴湘悄悄捅了捅罗切斯特,暗示他自己努力一下把人留下来。
罗切斯特理解了裴湘的暗示,再次开启了极具特色的罗言罗语。
“爱小姐,不管怎么说,你得讲一讲契约精神。我想,既然约定了一年的薪水数目,就说明……你得在桑菲尔德待满一年,这是最起码的要求。否则的话,我是不会支付之前几个月的报酬的,也不会给你写一封全是赞美话的推荐信。”
“罗切斯特先生,您是一名绅士!”
“是的,所以我得讲究诚信。爱小姐,阿黛勒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七岁孩子,你却说你无法教导她,这实在让我怀疑你的能力。因而,我也没办法给你写下一封措辞公正的推荐信。爱小姐,没有我的推荐信,你又没有人脉,你该怎么得到一份新工作呢?哦,对了,你还很穷。”
裴湘默默扭头。
简爱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显然,这不是因为害羞而产生的。
“罗切斯特先生,虽然、虽然您的言辞不是很客气,但我明白,您并不是在苛责为难我,我也感受到了你的好意,是的,好意!
“那么,尊敬的、富有的先生,我再次重申我的请求。我希望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赚一份不会让我感到有压力的报酬。桑菲尔德的一切都很好,但是太好了,好到让我难安。因此,我希望更换一份更能磨练我的工作。”
罗切斯特挑眉道:“谁不渴望舒适清闲的生活呢?你被洛伍德寄宿学校那个鬼地方教傻了吗?”
“先生,也许,我的自尊心过强,强到……和我的社会地位并不相符,但我并没有妥协的打算。”
罗切斯特观察着年轻家庭教师清亮执着的目光,心中涌起几分欣赏,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爱小姐,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你,我现在也了解到你的决心了。这样吧,不管阿黛勒有多聪明,她到底是个小孩子,目前还需要一位稳重本分的家庭教师陪伴她、督促她。
“而你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寻找新工作,没必要立刻离开这里。所以,我们都不必如此急切地做出一些决定。再等一等,可以吗?等我们双方都做好了后续的安排,你再离开,去做你觉得能胜任的工作。”
简爱听出来罗切斯特言语里的恳切,再加上她确实喜欢桑菲尔德府,便默认了这个提议,但她准备离开的心思一点都没有减弱。
回到房间,简爱坐在镜子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的脑海里一直印着罗切斯特弹琴时的优雅模样,耳中一直回荡着那悦耳流畅的琴音,还有他对阿黛勒的耐心教导,都让她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触动。
可是,随着这些朦朦胧胧的情愫的产生,简爱就更不能允许自己白拿罗切斯特的钱财了。
她想,尽管他和她之间几乎没有可能,尽管他们之间的社会地位和身价财富相距甚远,但在灵魂层面上,他和她是平等的。
她的尊严和感情同样珍贵庄重,她绝不能让他看轻了她,哪怕因此远离他,甚至被他忘却……
第209章
似乎为了印证桑菲尔德府暂时缺少不了家庭教师这个事实,在简·爱请辞的第二天,罗切斯特就带着他的爱犬派洛特离开了庄园。
于是,简·爱再次承担起了和音乐相关的教学任务,并开始教裴湘做一些简单的针线活儿。
裴湘上午有课,午后自学,下午茶之后,她就去户外修习武艺。到了晚上,她还要避着人去给伯莎·梅森治疗,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随着治疗方案的不断改进,伯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同裴湘的交流也越来越深入,偶尔还会嘟嘟囔囔地回忆过去的日子。
“他们都嘲笑我,说我弟弟理查是白痴,说我愚蠢无知,说我什么都不会,总是闹笑话,说我妈妈那边的血统不高贵。我爸爸总是不在家,偶尔看到我就叹气皱眉。但照顾我的仆人说,那些讲我坏话的人是在嫉妒我,因为我长得好,和我妈妈一样好,嫁妆也丰厚……”
裴湘听到这话,抬头端详了一下伯莎的容貌。她发现,祛除了青红肿胀之后,这位梅森女士的五官确实很端丽大气,想必她年轻健康的时候会很引人注目。
伯莎并不需要裴湘回应她,她忽然起了谈兴,就自顾自地嘀咕起来:
“可我知道,女仆们都在骗我。城里的男人们向我献殷勤,总是请我跳舞,可是却从来不向我求婚,他们宁可给那些又丑又穷的女人带戒指。哦,不对,有人求婚的,可是爸爸说,那些人是下等人,他不会让梅森家的女儿嫁到平民家里的。”
裴湘暗忖,这大概就是老梅森一定要和远在英伦本土的罗切斯特家族联姻的理由了。因为在西印度群岛的西班牙城里,那些富家子弟应该都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的。
此时,伯莎·梅森已经陷入了回忆当中,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的,但并不妨碍裴湘听清楚她在讲些什么。
“后来,罗切斯特出现了,他是爸爸说的那种……上等人家的男人,是名门子弟。他和我说话,他想接近我,可是四周的人总是不让我和他长时间交谈。他们抢着替我说话,时刻围着我们,大家都在笑,罗切斯特也在笑。他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开心,我想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好多人都围着我们,真是太讨厌了!”
裴湘动作一顿,有些惊讶于伯莎·梅森此刻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罗切斯特这个姓氏,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夹缠着诅咒和辱骂。
“后来,”病患继续念叨,“有一些我不认识的男人跑到我面前,朝着罗切斯特大喊大叫,他们都宣称十分爱慕我。这可真奇怪,我都不认识那些人。
“我吓坏了,但他们挡着我,不让我说话。然后,罗切斯特就和那些大喊大叫的男人离开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瞧向我的目光就更热烈了。我渐渐明白了,只要有更多的男人喜欢我,只要他们对罗切斯特发脾气,罗切斯特就会更喜欢我。”
这段话让裴湘冷哼一声,她心知这是老梅森和老罗切斯特那帮人的诡计。
他们一边防着远道而来的罗切斯特,不让他发现伯莎·梅森的真实性格。一边找一些人扮演罗切斯特的情敌,让年轻男人陷入争风吃醋的漩涡当中。
他们成功了,他们让一个年轻男人的好胜心战胜了冷静理智,让罗切斯特变得冲动莽撞,让他认为……自己已经陷入了爱情当中。
伯莎似乎很喜欢初遇罗切斯特的那段时光,她脸上的线条慢慢变得柔和,叙述的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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