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礼来信 - 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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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还会拥有很多个,很好很好的一天。
    第55章 2018-2014(9)
    入夜, 江语乔推开病房的门,蒋琬看见她,手指比划着做出嘘声。
    “你怎么来了?”
    明天一早, 周文红就要做手术了, 江语乔不放心,不肯上学, 硬要跟着来,蒋琬在医院附近订了酒店, 过了九点把她轰走, 一小时后她又晃回来。
    “睡不着。”
    江语乔好几天没睡觉了,黑眼圈均匀完整, 日益增大, 远看近看都像个小鬼, 好在她精神头不错, 一时半会儿没有晕倒的征兆,蒋琬劝过两次也就不管了, 都随她去。
    周文红睡了,江语乔问:“我爸呢?”
    蒋琬声音压得很低:“被医生叫走了, 等他回来, 你俩就回去睡吧, 这眼看都十一点了,明儿八点就要做手术,还得早起呢。”
    说完,蒋琬抬头打了个漫长的哈欠, 她这几日忙上忙下, 此刻腰酸腿疼,眼睛里熬的都是红血丝, 脸色不比江语乔好多少,江语乔没应,只说,我再陪陪奶奶。
    她轻手轻脚推开病房门,屋里黑着灯,窗帘只拉了一半,月光照在周文红的病床上,周文红呼吸均匀,面色平和,像是已经进入梦乡。
    江语乔知道她是装的,没说话,只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片刻,周文红忍不住,开口训她:“这么晚不回去睡觉,又来干嘛。”
    “您不是也没睡嘛。”
    周文红翻了个身,她睡不着,可她不睡,蒋琬就没法休息,江语乔也不肯走,只好做做样子。
    “我这是躺多了,白天躺了一天,这会儿哪还睡得着嘛。”
    江语乔握住她的手:“奶奶,别害怕,没事的。”
    过了一会儿,周文红才小声说:“非要做手术吗,其实将养着,是不是也行,开那么大一个口子,想想就怪渗人的。”
    于是江语乔再次解释起来,这是癌,小细胞肺癌,没有靶向药,好在现在发现得早,没有扩散,还能手术......这些话,这几日,她翻来覆去解释了许多遍,然而奶奶又问起,她仍旧耐心地说,声音轻柔,像在哄一个逃避吃药的小朋友。
    道理呢,周文红都懂,但她到了这把年纪,本就讳疾忌医,乍然让她接受开刀动手术,在身子上划个口子,她难免心慌。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手术的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周文红不再多问,看向江语乔背后的帆布包:“你这包里背着啥呢,鼓鼓囊囊的。”
    江语乔拉开拉链,把水晶球拿给她看。
    “大老远的,咋把这个背过来了。”
    江语乔也说不清,只觉得带着它能安心些。
    “因为,这是特等奖,我还从没中过特等奖呢,这是好运气的象征。”
    周文红靠在床边去看江语乔手里的水晶球,江语乔没有拧动发条,水晶球里的小女孩捧着糖果,安静地站在雪地里,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像是笑着的。
    “像你。”周文红说。
    “什么?”
    “这小姑娘,多像你?”
    是吗?江语乔认真看,还真是,她也有这样一套红色的帽子和围巾。
    “还缺一副手套,红手套。”
    周文红慈爱地笑着:“行,那等奶奶治好病,等回了家,奶奶给你做。”
    “好。”江语乔狠狠点头。
    回到酒店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新平市冬日是旅游旺季,酒店客满,凌晨也总有人进出,拖着顿重的行李箱或是雪地靴,江语乔睡得很轻,她心里不安,身上的弦紧绷着,总也放松不下来,难得合上眼,又被恼人的声响吵醒,反反复复许多次,也不说好究竟有没有睡着。
    像是没睡,却又做了许多梦,具体梦到些什么,江语乔记不清,天亮时她关掉闹钟,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头疼。
    她在手术室外站了半日,又在病房前站了半日,好不容易熬到允许家属看望,周文红还没醒,医生说病人情况稳定,先观察几天,后续还要进一步检查,蒋琬和江正延连声道谢,江语乔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呆站着默默流眼泪。
    一直等到天黑,周文红才醒过来,她身上挨了一刀,痛得厉害,张了张口,全是气音,说不出话来。
    江语乔把眼泪擦干净,凑到她嘴边,听见她说的是:“不疼......奶奶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江语乔在医院待过许多年,见过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病人,麻药劲一过,壮硕的男人都要哭得撕心裂肺,更何况她一个瘦弱的老太太。
    可是江语乔只能信,她不能哭,只能笑。
    周文红唇色发白,起了干皮,术后不能喝水,江语乔将勺背打湿,轻轻擦拭着她的嘴唇。
    她麻药劲还没散,清醒一会儿又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深夜,蒋琬累极了,半靠在折叠床上打起瞌睡,江语乔仍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见周文红睁眼,连忙上前:“奶奶,您醒了,是要水吗?”
    周文红摇了下头。
    “要去厕所吗?”
    周文红又摇了下头。
    “您还不能吃东西......是不是疼?哪里不舒服吗?”
    江语乔紧张起来,周文红笑笑,艰难开口,挤出两个字:“没事。”
    她只是梦见妈妈了。
    周文红老了,老到连妈妈的脸也记不得,只梦见自己拿了家里的钱,冒着大雨跑了出去,可她跑不快,几个弟弟很快追上来,爸爸捆住她的手脚,绑猪一样把她吊在厢房横梁上,他们骂她、打她、扇她的脸,她的肋骨好像被打断了,咳嗽起来鼻腔带血,身上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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