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沉睡时 - 025:你还在等什么
拍摄以外的时间,李叙从未与人拥抱过,即便是最理解他的李絮也没有过。
他和李絮最靠近的时刻,是那个谁都不愿回想起的夜里。
在他被那盏原该置于床头的檯灯砸破了头,也被碎裂的灯泡割伤了双眼以后,李絮不顾身上只剩凌乱破碎的衣衫,朝痛苦倒卧在地上的他跑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李叙,你不要怕,我在这里。」
那时候的他其实一点也不害怕自己身上的伤有多严重,不害怕他的世界从此变成永夜,他满脑子只担心那个人会再回到李絮的房里,用着骯脏的手强逼她就范。
所以当女孩子提出这个要求的瞬间,李叙的第一个反应是回想,回想过去每一次拍摄时是遇上什么样的情节,男女主角之间才会有拥抱的產生。
而烂俗陈套的爱情剧里,拥抱无非发生三种情形:意外、危机,以及动情。
然后他又想,现在他与孟耘之间的情况,属于哪一种?
不是意外。
不是危机。
那会是动情吗?
李叙拧眉,第一时间就认为自己归纳错误,又从头想了一遍。
不是意外。
不是危机。
也不是动情。
那么,还会有第四种情形吗?
孟耘见他杵着不动,眉目间逐渐有了疑惑,理智稍稍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赧意自心底窜上了脑袋,最终在颊上落了緋色。
她立刻抽回手,身体下意识退了几寸,男人停留在脸上的掌腹被动抽离,引起细微的摩挲,孟耘心下一颤,连忙打住动作,热意向上攀附了耳根,也向下披覆了脖颈。
于此同时,李叙仍然想不出头绪,仰着眼,视线停驻于女孩子流泽凌乱的眼眸。
「孟耘,你喜欢我吗?」
温沐的沉音回盪于耳畔,大肆挑起波澜,孟耘感觉耳根子快烧了。
究竟是为什么,他们之间变成了这种氛围?
孟耘捏了捏手,掌心微湿,却还是强装镇定,想把莫名处下风的局势扭转。她略微扬起下頷,眼神是装腔作势的高傲,还刻意往语气里融入轻佻:「那你喜欢我吗?」
李叙毫不犹豫:「喜欢。」
孟耘立刻就后悔前一秒做的决定。
她知道李叙没那个意思的。他说的喜欢,是像上次说过的那样,仅止于友谊的。
但是她否认不了,那句喜欢进到了心里,留下了痕跡。
「那你还在等什么?」
李叙没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孟耘不乐见他蹙眉的反应,没等他开口,倾身抱住了他。
女孩子恬淡的气息佔据了每一寸呼吸,李叙瞠着眼,有几秒鐘的时间思绪是一片空白,身体却自主承下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按着肌肉记忆,给予了同样的回应。
他放轻了所有动作,包括停驻于她耳侧的呼息,就怕稍加用力会将她弄碎。
这是第一次,他们如此靠近。
近的能把彼此的心跳声都听清,近的分不清究竟乱了节奏的是谁的呼息,近的像是能把所有的体温都和对方交换,近的只要稍微侧过脸,唇就可能印上对方的颊。
甚至,唇。
孟耘轻咬唇角,喉间滚动了下,觉得自己想得太过。
李叙可没这么想。
孟耘在心底低斥了自己的意乱情迷,而后,果断松手。
她若无其事地勾起笑,用着若无其事的口吻,「谢谢你,李叙,我好多了。」
#
那天,孟耘第一次让李叙送她回家。
出发前,他们再三确认没有狗仔偷拍,抵达她家楼下后,他们在车里道别。
李叙说要看着她上楼,她说时间晚了,要他赶紧回家休息,他点头说好,结果上了楼进了屋,往窗外一看,他的车还在那。
孟耘觉得自己有些陷下去了。
莫名其妙,毫无预兆,措手不及。
明明在那之前,她心里真只把他当朋友,也从未为他出眾的外貌留心过半次。
结果在把不曾与人分享的过往说出口以后,在他蹲低身子仰望着要她别哭以后,在那个被氛围驱使衝动要求还主动去讨的拥抱以后,她开始在意他了。
谢亚则那端的线索断了,她又重新回头往消防体系里找人,没日没夜地四处走访各地分队,有时难免遇上勤务繁忙或是被刻意晾在一旁空等的情况,以往碰上了她总是特别烦躁,儘管六年记者职涯的磨练让等待成了被动技能,却还是或多或少被影响了情绪。
可那日以后,这样的时刻却反倒成了她了解李叙的空档。
孟耘甚至把他近期主演的偶像剧追到了最新集数。
在歷经过无数次误解逃离后,陆景言终于向徐宁坦承他患有恐惧旁人笑声的皮诺丘症候群,这就是为什么每一次他看见她笑总是会下意识想逃,却又不乐见她转身离开,所以始终止步不前的原因。
陆景言:「我和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不一样,我无法把笑解释为开心的情绪,我也没办法区分什么是玩笑、什么是嘲笑,我甚至只想永远待在水里,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徐宁:「那又怎么样?」
陆景言:「徐宁,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我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徐宁:「在我眼里,你就是陆景言,我喜欢了好多年的陆景言。」
画面上,男人红着眼,眼眶里塞满了泪,一边哭着,却又一边笑着。
孟耘按下暂停键,把画面停格在泪落下的那一秒,脑中不自觉浮现他那时极力掩藏着不想让人看见的眼泪,类似的对话也曾在他们之间上演,心口忽而一酸,掀起一些波澜。
她下意识地挪手,指尖轻轻抚过萤幕里他泪湿的脸。
如果按照戏里的剧情继续发展下去,解开误会以后,就是要正式交往的节奏吧。
孟耘抿唇,大概也猜到尚未播出的最后两集会有哪些桥段上演,无非就是情投意合、相伴相依,当然还有爱情向的戏剧里最不可或缺的巫山云雨。
「孟小姐?」
听见这声叫唤,孟耘连忙掐掉萤幕。
摘下耳机,她抬眼看去,出现在面前的男人一头灰黑交错的短发,身上是烫得整齐的红色工作服,胸前的阶级章绣着两线两星。
孟耘立刻自座位上起身。
「我是安阳中队中队长姚志勤,听说您来队上拜访了好几次,想和我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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