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 盯

    杨洛尹在电子琴前敲打琴键，连接起数个音节，反復同样动作。完成一首曲子，所需时间能是四小时，也能是四个月。但他今天心情不错，灵感涌现，一天下来，他已将主旋律打谱完毕，接下来便是伴奏，混音。
    门铃响起，杨洛尹蹙紧眉头，甚是烦闷。他最不喜爱创作时受打扰。
    「嘖」了声，他朝大门喊：「谁啊？」
    「是我，布莱恩。」低沉嗓音在门外响起，杨洛尹心跳漏了一拍，心情顿时飞扬，赶忙上前开门。
    布莱恩站在门前，满脸笑意，身上挂着公事包，两口袋子揣于手中。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帮忙，不过我想确定你安好，就买了菜过来。」布莱恩道。
    「嗨！」杨洛尹说，双颊发热，抑制不住笑容，退了几步，让男人进屋。
    他很开心俊美的男人惦记着他，昨晚说要封闭情感的心又不自觉扑向布莱恩。
    「谢谢，不过我没那么脆弱，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瀟洒回。
    「我知道，你昨天说你很久没发作了，想必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布莱恩给予肯定，又道：「我也没什么事，想来看看你在干嘛。你忙的话我就回去了。」
    「呃……」杨洛尹陷入两难。
    他既想要留下男人，也想要将这首歌製作完成。
    「我刚从父母家出来，路过了间亚洲超市就进去看看。」布莱恩説，凝视着男人。
    那是个谎言，他特意搜寻了附近中超。
    布莱恩再道：「我还是第一次去中超，买了几样东西。那里没几个人不是黑头发的，让我感觉有点格格不入。不过没关係，多去几次熟悉了，习惯就好。」
    这是个诱惑，不知艾伦有没有上钩？
    「哦？你买了什么？」艾伦迟疑问道。
    上钩了。让我留下吧。
    「嗯……我找了食谱，照着食谱上所需食材买的。」布莱恩掏出手机，列出网站，再説：「你不介意的话，把厨房借给我吧。昨天吃过牛肉麵后觉得很好吃，就也想试试其他菜，正好你能告诉我道不道地。」
    「那……」杨洛尹思考会后，欣然同意：「好，你做饭，我洗碗。」
    不动手指就能吃饭，聼起来不错！他还是妥协了。
    成功！布莱恩面容笑意加深，走入厨房将东西放下。一眼，他瞥向电脑萤幕。
    「我打断你了吗？那你先去忙吧，我等等想查看工作邮件，看有没有需要处理的。」布莱恩説道，将食材放入冰箱。
    「哦，那好，谢谢你啦。」杨洛尹答，男人善解人意令他感动。
    回座于电脑前，杨洛尹吁出口气，再次埋头于眼前音乐。上回被男人从后方注视的紧张感已不復存在，可能就如布莱恩入亚洲超市般，多发生几次熟悉了，习惯就好。
    布莱恩抱着笔电在沙发上坐下，见男人带上了耳机，细长手指已在书桌上看似迷你电子琴控制器上舞动，期间不曾东张西望。他欣赏这份专注，不久后，也将笔电打了开来。
    午后，除了阳光普照外，风中还带有一丝湿气。明亮光缐自窗外撒入，却被復甦的大树遮挡半数，投下枝繁叶茂的阴影，为室内多添了份诗情画意。太阳依旧在空中移动，时光正在流淌，虽他们默然无声，但一切岁月静好。
    杨洛尹站起身，舒展了四肢，感觉脑子要烧乾了。他将电脑萤幕关闭，转身。
    「你要喝水吗？不好意思，我只要进入到一个状况，就不想分心，怠慢你了。」杨洛尹愧歉道。
    「没事，专注的你最迷人。」布莱恩哑然，道。
    听闻，杨洛尹一怔，心花怒放，别过首遮掩发烫双颊，感谢长发给予庇护，回：「你説得真好聼，以后多说点！」
    总觉得布莱恩今天怪怪的。
    潮红脸颊在一瞬间清晰可见，即使艾伦别首别得疾雷不及掩耳。布莱恩欢欣一笑，逗弄男人还真是好玩，可见艾伦并非无时无刻对其迎刃有馀。
    「我先把饭给煮了吧！」杨洛尹清了清喉咙，拿出锅子准备淘米。
    「让我来吧！」布莱恩赶来，殷勤接过男人手里锅子，再道：「我从头学起吧，你是怎么用电子锅煮饭的？」
    男人体贴，不让杨洛尹做饭，坚持自己一人完成。杨洛尹只好陪着布莱恩，一面告知他器皿所在位置，一面闲聊。
    「最近要放暑假了，你有什么特别安排吗？」布莱恩以此开场。
    隐晦询问的真正目的，是想瞭解男人周末会不会又与他人赴约，做些伤身风险巨大之事。
    「没有，在开始工作后就没什么不同了吧？又不能放暑假。」杨洛尹乐笑，再説：「所以留给家庭有小孩的人放假就好。我等到淡季再决定。」
    譬如，秦老师已做好准备，等待小孩们一放暑假便回国探亲。
    「不过，天气一好起来周末聚会就比较多元化。」杨洛尹再道，掏出手机查看：「你应该已经收到短信了吧？下周末约在我以前大学附近新开的酒吧，好像有露天阳台还什么的。再来国庆日也有百乐餐派队，你想好要带什么了吗？」
    「没有，你会带什么？」布莱恩问。
    「炒饭，我的拿手好菜！」杨洛尹抬起下巴，笑容洋溢，忍不住吹嘘，但过了会，他再道：「也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菜品。」
    没事，他专精一道菜行天下！
    此话，逗笑了布莱恩，他回：「好，我期待吃到你的炒饭。」
    唉，炮友这事难说出口，更难套出话。
    「所以呢？你今天终于回家，有什么感想？」杨洛尹问，饭菜香味传出，他深吸了口气。
    他中午没吃多少，现在闻到香味胃受到刺激，猛痉挛抱怨。
    「还不错。我陪他们散步聊天，也看了我小时候的房间。」布莱恩回，将菜餚装盘后，紧接着製作下一道菜品。
    布莱恩再説：「小时候觉得自己房间大得吓人，现在再回去看，就觉得其实也只有那么点大。」
    頷首，杨洛尹同感，回：「我小时候住在首都，是像纽约一样人口密度高的城市。一家四口挤在公寓里也没觉得它小过。结果搬来美国后的第二个暑假回去看过一次，就觉得怎么一下子公寓变得那么小，有点不习惯。」
    感慨，杨洛尹再道：「美国土地辽阔，看久什么都大了些的环境再回去就觉得曾经的世界好小。」
    「那也是因为你长大了。」布莱恩附加。
    「是啊……」杨洛尹答。
    来美国后交的朋友是和自己一样的留学生，因与自己来自相同背景，他当时便觉得那是他独特的小天地，并满足于其中。若非那时留学生们排挤他，他想他或许永远也不会踏出舒适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会有所成长。
    思及此，杨洛尹以中文喃喃自语：「井底之蛙……」
    「嗯？」布莱恩问，不懂男人説了什么。
    「井底之蛙，听过这词吗？」杨洛尹回问。
    「没听过，什么意思？」布莱恩再问。
    杨洛尹垂首，思考如何翻译这词。
    「中文喜欢用……通常是四个字来解释某种情况或意境。以英文来説，应该能理解为俚语吧。这是一个青蛙的故事……」杨洛尹讲解成语由来，与寓意。
    「真好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中文俚语。语言真是个有趣的东西。我想你刚搬来时也很难理解英文俚语吧？它们听起来……」布莱恩听闻讲解后道，但一瞥眼，便瞧艾伦已背过身，偷偷摸摸地捏了块鷄肉入口。他暂停了话语。
    艾伦装作若无其事再转身时，便与他含笑目光对上。也许因被抓个正着感到滑稽，男人灿笑起。
    艾伦笑起来真好看，亮丽眉眼如画，放入嘴中的两根手指「啾」地急忙抽出，只留下沾满唾液的双唇，鲜嫩，水润。食物储存于脸颊一方微鼓起，然后，它伴随咀嚼缓缓消下，唇瓣始终紧闭，却生动，灵活。
    「我饿了……不好意思。」艾伦难为情道。
    如此柔软可口的粉唇，吻上会是什么感觉？
    布莱恩怔怔地盼会男人，挥去脑海里旖念，寻回语言能力，笑回：「放轻松，本来就是要吃的，我没那么多规矩。」
    「好吃！」艾伦听闻，才又抓了块鷄肉放入口中，笑嘻嘻道。
    晚餐结束后，便是杨洛尹大展身手的洗碗时刻。他将长发盘成髻，戴上橡胶材质手套，深吸口气……将所有碗盘丢入洗碗机中清洗，全程仅花费五分鐘。
    嘿嘿，做饭一个鐘头，洗碗五分鐘，这交易划算！杨洛尹暗忖，颇为得意。
    不知艾伦心中所想为何，但瞧他沾沾自喜，布莱恩忍俊不禁。
    拜访来到尾声，布莱恩走至门前，回家准备明日工作天。两人再次拥抱道别，儘管数个小时候，他们又会相见于健身房。
    杨洛尹送走了男人，将后背抵上门前，闭上眼。
    布莱恩疾步走入车内，关上门，垂眸抿唇。
    一人在屋内，一人在车内，不同空间中，却在同一时间，深长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无法向艾伦开口提及炮友之事的一天。
    又是一个无法防止对布莱恩存有爱慕之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