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 0567 南下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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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阳王说李泰不知其国人事,也是有点想当然了,李泰虽然没有了解的太深入具体,但是也略知大概。
    尽管随着侯景南下突破长江防线、直入建康,南梁所有的政治派系也都被摧毁,之前所存在的各种分歧和矛盾都被侯景这个乱臣贼子所掩盖,但是在此之前却是切实存在的。
    梁武帝萧衍已经是八十多岁的高龄,而其太子萧纲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继其兄昭明太子之后居于储位已达十六七年之久,可以确定的是如今的南梁必然存在着一个太子党。
    萧菩萨虽然年纪老迈、爱心泛滥,但是对儿子的提防之心未失,子孙分任各方、内外牵制是其拿手好戏。萧纲这个太子党自然是不能以政治联盟而存在,除了其东宫历任官属有着明确的上下从属,其他人事关系则就以文学、玄学作为掩饰。
    南梁文教大兴,同时也玄风盛行、更甚两晋,太子萧纲、湘东王萧绎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太子频频在东宫讲解《老》《庄》,其子萧大器在被侯景派人杀害之前还在讲解《老子》。而湘东王萧绎、后来的梁元帝,甚至在西魏大军围城的情况下也仍频讲《老子》,江陵百官戎服以听。
    不了解南梁政治风气的话,看到这样的记载就会感觉很怪异,这不脑残吗?但事实上,这就是他们政治集团之所以形成的路径之一,你看着他们是在讲老庄,但实际上是在搞统一思想、激励人心的团建。
    正如高欢、宇文泰这种北镇军头,他们每临大事还要聚集麾下将领们大肆宴饮、聚众赌博,因为这些也都是镇兵们喜闻乐见、得以抱团的娱乐方式。
    谈玄和聚赌,在这两个团体身上所发挥出的作用是一致的,核心就是大家要抱团取暖,不要背叛组织。
    总之,太子萧纲通过这些方式也在其身边笼络了很多南梁时流,甚至湘东王萧绎都是其集团的核心人物。未来萧绎之所以能够逡巡上游、壮大势力,乃至于最终建立江陵政权,与此也有不小的关系。
    岳阳王所言将要从湘州北上襄阳、取代他位置的张缵,其人既是梁武帝的女婿、萧詧他姑夫,同时也是太子萧纲的东宫旧属、太子集团的重要成员。
    因为有着这一层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在接下来的江汉之间,他们这窝亲戚之间也将会发生非常精彩的相爱相杀,以至于到最后将江汉之间的广阔领土拱手让给西魏。
    且不说李泰心中具体思计,岳阳王在听到他表态支持自己之后,脸上顿时便阴霾尽消,不复之前的忧愁,转而一脸欣慰的对李泰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伯山你确是一个能够相谋大计、相托生死的义气之人!有你的支持帮助,我无外忧,可以专心解决内扰!”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也一乐,说的是啥嘞,老子眼皮子有那么浅吗?要的是你整个襄阳,还没搞到手怎么可能弃你而去!
    他猜到岳阳王之前刻意作出忧态也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因为一旦他决意要据守雍州不受替代,那么所面对的内部局势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尤其需要外部的平稳。
    如果李泰表现的过于势利、闻其势位不保便转作别计,那么他就得考虑一下该要如何处理彼此间的关系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伯山。你应知我先父才是家国正嗣,先父弃世之后本应我兄弟顺嗣其位,结果却被……唉,如今国中亦多不满嫡序不正者,朝中领军朱异虽为至尊心腹,但同样也是我兄弟耳目,所以朝中令书未出,我已经先知其事!”
    岳阳王又一脸自信的对李泰说道,既然知道其人心意态度,当然就要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强大,才能让盟友感到放心。因恐李泰不知朱异在其国中地位,他还又贴心的解释一番。
    李泰听到这番话自是之乐,大感这萧詧也不老实、牛皮吹的不小。朱异作为梁武帝心腹,一定程度上还发挥着制约太子的作用,但若说他是萧詧他们兄弟的耳目,那可就言过其实了。
    岳阳王仍自述说着他的计划:“淮北新败之后,天下震惊,民众不安。我非贪恋权位,但当此时节的确是一动不如一静。张缵入代恐难更改,但却仍可补救。故而近日与京中亲党计议,且以我兄出任湘州以继张缵,待我兄入州之后再因故留之不遣,其人纵然入境,我也绝不与之交接州务,以待时变!”
    不得不说这计划还是比较精明,而且他们兄弟也的确是这么操作的。首先作态接受雍州被夺的事实,顺势提出以湘州交换,以萧詧之兄河东王萧誉担任湘州刺史,这在南梁的政治生态中也是非常正常的情况。
    如此一来,萧誉不入州交接州务,张缵便不能离开。而萧誉入州之后,又可以将张缵扣留州境之内。历史上,他们兄弟就是以此将张缵玩弄于鼓掌之中,以至于湘东王萧绎插手之后,仍然没能从萧詧手中夺去襄阳,张缵这个雍州刺史到死也没能正式上任。
    所以之前萧詧讲起被夺职时,李泰最开始大感惊诧,因为在他印象中,萧詧似乎一直都控制住襄阳,直至投靠西魏,便是因为他一时间忘了张缵这个被他们叔侄三人当皮球一样从长沙踢到江陵再到襄阳的活宝。
    听到岳阳王这会儿便表露出据州不去的想法,李泰也不由得暗叹一声南梁北伐战败之后,其内外国事基本上已经失控了,而侯景的折腾则加速了这一进程且加剧了一系列的恶果。
    羊鸦仁在不作请示的情况下私自放弃重镇悬瓠,侯景数百残兵便轻易进据寿阳,这尚可以说是受大军新败、人心惊摇所致。但萧誉、萧詧兄弟俩违反朝廷章制、串联互保权势,则就说明南梁最核心的矛盾裂痕已经是显现出来了。
    不过这对李泰而言自然是一大喜事,萧詧为了自保必然会引用一切可作引用的力量,当然也包括了他这个敌国大将。
    虽然他们兄弟已经有了拖延自保的计划,但也只是通过程序上的纠缠来阻挠其事,仍需要足够的实力来应对之后的变故。
    所谓的以待时变,估计就是如果接下来没有发生什么有利于他们兄弟的变化,他们可能就要撸起袖子干起来了。
    无论是出于未来对整个江汉地区的攻略,还是眼下这汉水商路的利益,李泰当然都不能视而不见,并且可以趁机做进一步的人事安排以增强对襄阳的影响。
    略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我虽然异国之人,但与大王之间的交情却不受国界之限。更何况如今所共营的事业也牵涉诸多远近之人的生机,岂可尽付予表里不一的奸徒手中!大王仍然忠君体国、藏锋不用,但我却并无这样的顾忌。若那张缵敢入此境,我必使其有来无回!”
    “多谢伯山你仗义慰我,但张缵终究是宗家近亲,若非逼不得已,我亦不忍害之。更何况,其与江陵府主交情颇深,若是遇害于此境中,更给了江陵干扰我州务的借口。他在事居上、在户居长,本就盛气凌人,近期不宜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岳阳王闻言后便摇了摇头,显然仍未有足够的信心去迎接更大的挑战,还是希望能够继续安心发展一下自己的势力。尤其有了汉水这条利益不菲的黄金水道,让他所掌握的人事资源增长迅勐。
    “但是大王益我良多,前事不言,单就眼下这数万石粮货便大解燃眉之急。如今大王遇困,我实在不忍袖手旁观。”
    李泰又说道:“既然险计暂不可为,那么不妨堂皇用计。我在蔡阳郡内沿沘水创立城戍设防,驻扎一部精兵于此,与襄阳一水之隔,大王但有所需,一纸即可召来。届时再与大王聚会议事时,也能方便许多。”
    蔡阳郡地处襄阳的东北方位,本是此境蛮酋携部投靠西魏,西魏也因此占领了一部分土地并设立南雍州。但是这些蛮部离附不定,就像今年李泰整顿州务的时候,便不乏蛮酋直接率部脱离了荆州统治、流窜他方。
    所以李泰也早想在此境内直接驻扎人马,将这一片领地实际控制起来,只不过之前担心此举或会引起岳阳王的警惕和抵触,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好理由,顺势便提了出来。
    岳阳王听到这话后顿时也大喜过望,如此一来既能获得李泰的军队就近的支持,而且还能借此宣扬夸大雍州所面临的边患问题,通敌自守同时又养寇自重,边镇这点伎俩手段算是让他玩明白了。
    双方达成这一共识之后便愉快告别,李泰直接带着一支运粮的船队北上归镇,并且尽快安排部将率领人马南下筑城,为进一步的浑水摸鱼踏出实质性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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