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 0409 扫地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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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祠地处晋阳城的西南方位,西倚悬瓮山,北临晋水,所祭祀的乃是晋国开国封建之始的唐叔虞。
    唐叔虞虽是先周时期人物,但是作为晋国始祖,在如今的三晋之地仍然拥有不小的影响力。而其宗祠所在不仅受到民间的崇拜,也受到历代统治者的礼遇重视。
    特别是在如今的东魏,高欢设霸府于晋阳,而其大丞相府所在便是春秋时期的晋阳城,对于唐叔虞那就更加有理由礼遇有加。
    唐叔虞虽然只是一介诸侯王,但身份却仍属于先周苗裔、诸夏正统。高氏霸府巢其故封,本身也只是一个区域性的政权,对唐叔虞加以尊崇,当然也就隐含着对自身正统性加以强调的意义在其中。
    去年在营建晋阳宫的同时,高王也曾有将晋祠加以扩建的打算,并且征发士伍劳役派驻于此进行动工,随着今年筹备战事,此间的力役便又都被抽调走随军出征,晋祠扩建的工程就此被搁置下来,但工场营地则保留了下来。
    不久前,这里闲置的营地又被安排进来了一批新的人员,正是之前从晋阳城中被遣散出来的一干士伍。
    这些士伍约有近万之众,抵达此境后陆续有别的郡县官员入此调使人员,少则几十、多则数百,但跟这庞大士伍总量相比,仍然不算什么。
    随着秋日渐深,天气愈寒,留在此间仍有将近七千之众,因为缺衣少食,士伍之中便渐渐滋生出一些骚乱。
    黎明时分,霜气正浓之际,忽然有一队骑兵驰入营地之中,向着一处有烟气冒出的营帐冲去,几名兵卒手持刀杖进入营地中,先从那灶灰处一通翻捡,然后又指着那些惊立起来的营中士伍呵斥道:“你们这些贱奴速速滚出帐去!昨夜狂贼盗伐西祠大木,须得彻查诸营,奴等若肯举报,还有奖赏,可要是查实有涉于事,必遭刑罚!”
    诸士伍们迷迷湖湖被驱赶出营帐,尚自有些惊魂未定,待到出帐后寒冷霜气扑面而来顿时便冻得一激灵,旋即便忙不迭叩首于地喊冤叫饶。
    那些军士们在营帐中搜查好久也没有发现什么证据,但也并没有放过此帐士伍,勒令这些衣衫不整的士伍站在这深秋黎明中瑟瑟发抖也不准他们入帐取暖,转又去别帐进行搜索。
    这些士伍们本就缺衣少食、境域悲楚,再遭如此虐待,有的便忍不住悲哭起来,但很快就会招来一顿鞭杖毒打。
    那些看守他们的甲卒们倒也未必就以虐害士伍为乐,这本身就属于驯服管教的手段之一。此间士伍数千之众,但看守的甲卒却只有几百人,只有通过刑罚虐打树立起绝对的权威,这些士伍们才会在骨子里服从,不敢违抗。
    这一队入营搜索的骑兵在搜查了数座营帐后都没有收获,又将注意力放在当中最大的一座营帐上,可是刚有几员甲卒入帐,旋即竟被推搡出来。
    那率队的兵长见状自是大怒,勒令下属们抽刀在手将这营帐包围起来,这才大声喝令让里面的人全都滚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三十多名士伍从营帐内缓步走出。这几十名士伍明显较之他处有所不同,衣袍要更加干净整洁,体格也更显健壮,尤其眉眼之间还存些许桀骜之气,跟其他士伍那种垂头丧气、逆来顺受的精神状态截然不同。
    那兵长见这些人如此状态,越发觉得威严受到了挑衅,大声喝骂道:“你们这些罪大恶极的贼徒,今还能留有一条狗命,已经是高王宽大仁慈!居然还敢反抗官军,莫非真要一心求死?”
    听到这话后,当中一个身形尤其魁梧的中年人便冷笑起来:“老子是死是活,还轮不到你这小卒决定!若再留此聒噪,老子纵然不活,你也休想有命。”
    “哼,区区一个士伍营奴,竟敢口出狂言!你若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又怎会沦落此间?”
    那兵长嘴上冷笑着,但见这人有恃无恐的气势不似俗类,终究还是有些迟疑,便又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老子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与高王同族。旧年高王举义于信都,曾先入我家门中访问谋事。如今虽然失势受苦于人间,但也不是你这下卒能作折辱!”
    这人随口作答两句,然后便也不理会那名兵长反应,径直转身返回了帐中,而其徒众们则都紧紧把守在营帐门前,面对那些手持刀杖、全副武装的甲卒们全无惧色。
    “放肆!真是贼胆包天,竟敢如此……”
    那兵长见状更怒,因此人说的太过狂妄,让他下意识就认为不是真的,当即便要下令将对方大加惩罚,但却被旁边一名老卒眼疾手快的给拉了下来。
    “队主请息怒,的确有闻营奴中有这样一位人物,是故司徒公高敖曹族侄,名为高乐。旧年他族亲长高仲密西投,他知情未报才被惩罚,高王因其族功臣门户怜惜不杀,只是发作士伍营奴。”
    老卒将兵长拉到一边去后小声说道:“若真是这人,队主还是不要招惹微妙。他族势虽然不比旧年雄壮,但总还有旧情照顾,犯下那种大罪仍然不死,说不巧哪日便会离开奴营……”
    那兵长听到这话后,虽然心中仍然有些不甘,但也只能恨恨点头,渤海高氏终究是河北汉人豪强的代表,在军中也颇多故旧,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意气给自己招惹一个仇怨隐患。
    类似的事情也只是此间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小插曲,这里营地虽然仍存,但所积储的物资却早被征调一空,全凭左近郡县官府周济一些库余的陈谷烂糠才得勉强湖口。但哪怕是这种粗劣的食料,也都做不到每天都有供给。
    数千名壮年士伍衣食不继,就连生存都快要成为一个问题,若不再加以妥善解决,那绝对是要出大问题的。因此留守此间的官员这段时间里也都频频奏告晋阳霸府,希望霸府能够注意并解决这一问题。
    似乎是连番奏告终于有了效果,这一天留守晋阳的太师厍狄干终于来到了晋祠,但他主要的意图似乎也并非解决这里的问题,面对此间官员的诉苦陈述未置一词,只是下令尽快彻查此间还有多少壮力可用。
    一番审查之后很快便有了结果,刨除老弱病残等真正难以役使者,此间还可征发调用的壮力士伍还有三千多人。
    这个结果自然让厍狄干颇为不满,他还记得之前将这些士伍调离晋阳时足有近万卒众,却没想到短短半个多月的光景便折损如此严重。
    不过他也来不及细究人员折损的问题,反正这些士伍本就无足怜惜,因此便下令尽快将能作调度的士伍征发整编起来,留待他自别处返回后一并带回晋阳。
    当这一情况传入营地中时,此间众士伍们也都惊慌不定。他们如今的境况已经是及及可危、艰难无比,任何一丁点微小的改变如果不是好的,都极有可能让他们遭受灭顶之灾。
    留守此间的官军对厍狄干这一命令也都有些茫然不知为何,自然懒得再向这些士伍解释,只是粗暴的将诸营还能行动的人员向一处驱赶。
    这当中自然少不了打骂等惩罚羞辱,许多亲友手足也都无奈的被分开。哪怕这些士伍们并不清楚此去为何,但眼见到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也都明白这些人是被抛弃了,只能留在这里等死。
    纵然悲痛不甘,但面对那些全副武装、饮食充足的官军,他们这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士伍们也根本就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驱逐着离开晋祠大营,往晋阳方向而去。
    此时晋阳城南侧也已经化身成为一个硕大的军营,场面之大不逊于高王大军出征迁徙。而随着向此聚拢的人员越多,各种传言也都喧嚣尘上。
    抛开各种过于荒诞的不说,眼下群众认可度最高的便是西朝大军来攻晋阳、试图围魏救赵来逼退高王入寇其国的大军。故而晋阳留守人马只要能够打退这一支实力不强的西朝贼军,便是大功一桩,待到高王凯旋后必然会大加奖赏。
    当然这只是比较正面的说法,负面的流言也有,诸如高王早已经战败于河东,西朝大军也已经杀入晋阳并且攻战宫苑,现今国中只是扫地为兵、背水一战,如果不能战胜,那么他们这些人都将被西军格杀勿论!
    这流言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厍狄干真的在扫地为兵,晋阳周边几十里内凡能在近日完成征调的人马,全都被他聚拢到了晋阳城外,使得此间可用之兵足足增加了两万余众,哪怕用人去填都足以将贼军所占据的两处宫苑和西山采石道填的满坑满谷!
    在人员卒力充足的情况下,厍狄干先着令分发一批器杖给这些新征调来的人马,然后便迫不及待的向晋阳宫发起了新一波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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