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 外客（上）

    夜萍姑姑少有的接了一个人来，但是这个人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名叫染湘。
    她到的时候，是全身的伤痕，敲开了小门，被姑姑夜萍扶进了门。
    但平常很温和的姑姑，却少有的将此人隔离在他们一群小辈之外，甚至还警告几个孩子不许靠近。
    只是这样的警告越是严厉，孩子的好奇心就越是高昂，以丹凝为首，几个孩子都很好奇这样的女子到底哪里危险?
    「你们说，那个染湘姑娘是什么人啊?」丹凝有趣的问。
    「是江湖来的吧?我之前看到她房里有剑。」雨秋乖乖的接话，然后又提醒「我们还是少接触为妙。」
    南灵也同意雨秋「四姐说的是。」
    武叡倒是几乎不出现在后宅了，听说他这次考试有到二甲前几，算是成绩很好了，吕夫人也因此放了好长一串鞭炮，整个家庭气氛好上一点。
    而上次在俞府的出糗，却反而吸引了俞府唯一的姑娘，俞青菊对她们的在意，总是时常拜访。
    「听说南灵姐姐很厉害，课堂答辩被夫子称讚是真的吗?」清菊崇拜的看着南灵。
    「哼！口舌之争。」丹凝不高兴的说。
    「五妹，我们是女子，还是安静不要争辩比较好。」雨秋却很害怕，南灵勇敢回答，她却被其他人的眼神刺的坐立不安。
    「女子会怎样?」尔夏完全在状况外。
    「笨，女子就是低人一等，那种出风头的事情少做为妙。」丹凝不高兴的说。
    「可是我听说南灵姐姐提的意见很好，我哥哥说课堂上很多人称讚呢！」俞青菊补充说。
    「那又怎么样，庶女就是庶女，难道得了一个才名，还不是低人一等?」丹凝嘲讽地说。
    南灵也有些不高兴了「就算低人一等又怎么样，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是一样，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别人给我们的称呼上。」
    她从没有因为自己是女子，就觉得自己没有价值，遇到问题如果有好的答案，为什么不能提出来讨论?
    「五妹！」雨秋不高兴的看着南灵，示意她不该跟丹凝对着说话。
    南灵叹息，她乾脆直接告辞离开。
    她一走，尔夏、清菊也跟着，丹凝有些不甘，她喊着尔夏「尔夏！你不留下来吗?」
    「我比较喜欢南灵姐姐，她才不会像你！」尔夏直接的说，然后就追着南灵的方向去了。
    清菊也认同尔夏跟着一起跑出去，留下丹凝咬牙跟尷尬的雨秋共处一室。
    ※
    一不小心脱口太独立的宣言，南灵有几分害怕，但随即又放弃害怕了。
    怕也没用，话说出口了，她分析起最近閭丘府的局势。
    大哥武叡更忙了，考试、攀关係让他整天往外跑，丹凝也就喜欢刺她几句，现在有清菊跟尔夏在身边，她不敢擅动。
    爹娘都在忙大哥的事情，二姐丹旋已经嫁出去了，管不到后院，倒是让南灵有难得的喘息。
    而雨秋也像是有什么事情一样，开始分心起来，不再这么专注当丹凝的眼线。
    「南灵姐姐，我们出去玩麻！」清菊缠着南灵，上次她真的开了眼界，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果断俐落，救人快速，如果不是閭丘六小姐，那个丹凝的叫骂，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有人落水过。
    南灵还没开口已经有人替她说话了。
    「不要！」尔夏抱着南灵的手「南灵说要陪我的！」
    「你这小奴婢，有什么资格说你家小姐的事情！」清菊看着尔夏，她几乎要窝到南灵的身上了，到底谁是主谁是僕阿?
    「哼！」尔夏不是很高兴，她才不是奴婢，南灵是她的察甘，才不是主僕！
    閭丘家对外说，尔夏是买来的外族奴隶，因为她穿着奴隶衣服，而且九州里，外族奴隶虽然少，但也并非没有买卖过，所以谁也没有在意。
    反而是閭丘六小姐，身披男子披风，儘管是逼不得已，但是还是隐约的在仕女圈流传。
    南灵看这两个孩子差不多大，玩起来可疯了「你们这样很危险。」
    果然两人推拉一下，又闹了起来，尔夏敏捷的率先跑开，却惹的清菊追她。
    南灵也只能无奈地跟过去。
    她们一路打到闹，却跑到了与二进院子一墙之隔，也就是閭丘夜萍暂住的地方。
    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三人的追赶，她们互看一眼，好奇地往声音的来源看。
    只见姑姑閭丘夜萍的院门关着，但声音却隔着门板传来。
    「你烦不烦，都追到这里，我师父说不见人就不见，你干嘛非要把她请出来。」閭丘夜萍的声音传来，南灵有些讶异，毕竟从一年前见到这个姑姑，就好像没有听过她跟谁急过。
    「这件事情太危险，若不是你师父来，我没有把握。」染湘低沉的女音很好认，她似乎一定要见到閭丘夜萍的师傅。
    「我不相信，你只是想要见我师父而已。」
    「琉璃本就是我的主人，我为什么不能见她！」
    「谁准你喊我师父的名讳！」閭丘夜萍不高兴的说：「我告诉你，你最好放了那些小心思。」
    「夜萍，你下山这么久，就是因为你师父交代你要待在这吧！你以为我会过来是为什么！那是你师父算出来的，她在乎我…」
    「我不要听！就是你害的师傅失明的！因为你，师傅也有那些噁心的癖好…」
    「夜萍，你不许这样詆毁你师父！」
    染湘说完，气的摔门离开，但一走到外面，就感受到外面三道视线。
    她跟外面偷听的三人面面相对，抓了一个现行。
    南灵看着眼前的男装女子，她匆匆行礼，赶紧牵着两个孩子离开。
    染湘看着南灵的背影，表情却有些寂寞跟伤感。
    过几日后，夫子放了温书假。
    南灵被迫在房间恶补女红，只是忙到下午，吕夫人忽然提议全家去上香，丹凝甚至说上香后可以去后山。
    原本南灵是想拒绝的，但想到那边都是山林，尔夏可以痛快的玩一场。
    况且南灵自己想装腹痛，还是被雨秋裹胁走了。
    南灵看着雨秋问「四姐，你就这样怕六妹阿?」
    「阿?没有…没事。」雨秋却有些心不在焉。
    ※
    女眷们来到庙里，祭拜完神佛后，就在这样清幽的环境下走，往来的行人人不多，夫人小姐撑着伞，说是上香，更有点散步散心的味道。
    雨秋突然说内急，人就带着似镜离开了。
    尔夏则是无聊的想去外面，南灵正好带着她去旁边玩。
    好不容易跑出去，尔夏马上放飞到没影，南灵也不急，悠间的看着周围。
    可以看到丝毫没塑胶袋、垃圾的山地，在现代是多么的稀有阿！
    南灵看着周围的绿意，总觉得古代就是这点好，没什么污染。
    结果她才开心不到一分鐘。
    「閭丘五小姐！」
    南灵感觉内心闪过一丝恶寒，她僵硬如老嫗般转头，然后强迫自己撑起一个巨勉强的微笑「…赵公子。」
    我就知道！
    南灵内心一整个脏话，她早在看到赵夫人时就应该警醒，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想到。
    赵夫人那一副刮在她骨头上的眼光，绝对不只是眼神批判她而已，肯定是赵公子说了什么。
    「南灵，我刚刚找了你很久！」赵公子兴奋的跑过来。
    南灵却觉得眼前跑过来的正太，像是洪水猛兽一样代表巨大的麻烦「不、不要过来！」天啊！现在万一来个人，看到她孤男寡女的跟赵公子说话，她就能被流言淹死了！
    这该不会又是丹凝的毒计吧！
    南灵在脑海转着怎么脱困，这附近什么人都没有，她连求救都难。
    「南灵姑娘！」赵公子看着南灵，传言说的没错，那个外族婢女果然不在！
    想到可以跟心仪的南灵姑娘独处，赵公子就觉得内心心花怒放。
    「等等，请你别再过来了！」南灵看着他，还有他背后的的僕人怒吼「拦住你家少爷阿！」
    僕人摊手表示，他也没办法，南灵很傻眼。
    最后她只好紧急的说：「赵公子，我们这边孤男寡女的，若是被我嫡母看到，我可能就不能去学堂了！」
    赵公子想到南灵的处境，只好止了步伐，他装做看着远处的风景，实际上还是瞟着南灵。
    南灵确定他不再过来才缓下来，她也看着远处的风景。
    两人沉默了一下，南灵也终于松缓了些，而那个赵公子则心跳加快，开心的想着两人能共处一处，他内的小蝴蝶翩翩起舞。
    「南灵姑娘，我…我…」赵公子期期艾艾的说着，那句代表他内心的爱语。
    南灵有股不祥的感觉，她连忙开口，阻止别人说出三字妖言「最近！最近…的树真的很绿呢！」这话真的超没有水准，应该要来几句唐诗，但南灵一点都不想。
    赵公子感觉到那股抗拒，他沉默下来一会，才有些不快问：「夫子曾说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閭丘五姑娘觉得呢?」
    南灵看着远处迟疑「君子…若要求得佳偶，总要自食其力吧?」才十二岁的屁孩，早恋也太早了吧！
    赵公子听出南灵的抗拒，他冷着声音问：「所以五姑娘觉得，君子受父母庇荫，是软弱的男子吗?」
    「父母会老，若没有功名或者力气，怎能当作栋樑，撑起一个家?」南灵劝他，实际上，她内心的原话是，把书读好再来把妹吧！
    但是转成白话文怎么这么典雅呢?
    南灵也无解。
    「五姑娘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赵公子肯定的说，他转头看着南灵。
    南灵很想用台语说，免，谢谢！
    但是鉴于她是个孩子，还在想怎么说比较委婉，却有人帮她回答了！
    「不需要，南灵姐姐，有我就好！」一个突兀的声音出现。
    尔夏还在山里疯玩，突然听到南灵的声音喊着不要谁过来，她才马上跑回来，一回来就看到一个少年似乎在为难南灵，听到那个少年说要保护南灵，她心里马上有股不悦。
    他能保护南灵什么！
    后宅男子几乎不可能出入，他又凭什么保护南灵！
    尔夏敌意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紧抱住南灵的手臂。
    比起眼前的赵公子，南灵更喜欢尔夏的亲近，她一脸感动尔夏的维护，好孩子，姊姊没白疼你！
    但是…
    尔夏在过来前，其实她还抓了一隻青蛙，但是看到南灵，她随便把手中的东西一丢，然后那隻可爱青绿色，带着黏液的冷血爬虫类，就这么跳到了赵公子面前。
    赵公子从小就是金尊玉贵，哪有看过这种野物，只觉得手一重，转头就对上一双萌萌的黑色大眼睛，青绿的皮肤，还有嘴下鼓着透明泡的青蛙。
    「呱！」青蛙看着赵公子打了招呼。
    「啊！」赵公子尖叫起来。
    旁边的僕人连忙赶过来，拿个树枝一拨，原本在手肘的青蛙，习惯性往黑色洞穴鑽，而那个黑色洞穴，就是赵公子尖叫的嘴。
    南灵都不忍心看了，更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第五元素的高音。
    幸亏那青蛙在赵公子的嘴唇停留一下，就马上跳开了，并没有往赵公子的嘴里鑽。
    南灵赶紧掏出手帕，要替他擦拭，却被他一把抢过，彻底的演绎一把，什么叫做羞耻转生气。
    他擦完后把手帕一扔在地上，狠瞪南灵一眼「哼，你敢跟婢女一起捉弄小爷我?」
    「我没有…」南灵刚想说话，可惜人家在愤怒的状态，根本听不进去，她抿了抿嘴，却没有说什么，捡起帕子后，就看到赵夫人赶了过来。
    「白痴，自己蠢，怪别人。」尔夏倒是不客气，尤其那个公子居然还想拉南灵，要不是她挡着，南灵说不定就被抢走了。
    她刚刚看到南灵皱眉的模样，似乎是非常不乐意的，她当然要阻止赵公子。
    南灵只要对她一个好就好！
    「娘！你看啦！」赵公子豪不客气的告了一回黑状。
    赵夫人眉头一皱「过去教训一下那个小贱蹄子！」她派旁边的一个妇人过来。
    那个妇人看起来粗壮，颇有一把力气，外加国公府的声势，南灵只是四品官家小姐，她不客气的举手，狠狠的往南灵脸上打。
    南灵只来得及转身，护着尔夏不让她跟自己一起被打。
    然后她被踹倒，但还是将手撑在尔夏身边，不让那个妇人打在尔夏身上。
    幸好这次不是打在脸上，手臂跟背上埃了几下，麻一阵子变好了。
    但是南灵的哼声，却让尔夏想要抗议，南灵赶紧按住她「嘘，别说话。」尔夏的身分不能透漏，更怕万一她嚷起来被注意到。
    尔夏也知道南灵的顾虑，她只能闭嘴看着南灵，看她皱着眉，清秀的脸都皱起来，似乎是很痛的模样，尔夏第一次觉得心口也跟着南灵一起痛了起来。
    自从自己被南灵从水中救出来，她的内心对南灵就產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离南灵太远她会不安，南灵不乐意，她就不开心。
    南灵说，这是因为她们感情好，她已经从客人变成姊妹，所以她是南灵的妹妹了！
    尔夏第一次感觉到牵绊的力量，当心里有在乎的人，她痛了自己会跟着痛，尤其那是因为自己顽皮，南灵才挨了打。
    南灵是为我受伤的。
    意识到这件事时，尔夏感觉心里紧缩着，特别的不舒服。
    幸好这样的时刻只有一下，只是她心里有些后悔，看着南灵护着她，将她拉到身后替她求情。
    幸好赵夫人并不想把事情弄大，出了口气后，就自行离去了。
    等人都走了，南灵才放开尔夏，尔夏感觉身上被搂住的力道消失后，她才从南灵怀里鑽出来，看着南灵的裙子上面几个脚印子，还有她被推打时，凌乱狼狈的衣服，她心里就涌上一股疼痛。
    「别哭。」南灵哄着尔夏「没事了，你一哭又招人来，才是真的祸事。」
    尔夏只好闷着声音，她拉着南灵狼狈地起身，一股愧疚让她主动开口「…对…不起。」
    「没关係的。」南灵摸着尔夏的头看着她「你没事就好。」这个小公主懂了愧疚，越来越像是个人了。
    「这个给你…」尔夏拿出怀里的红色石头，她知道这个是很珍贵的石头，但就是因为这样，她希望用这个换南灵不要因为这件事离开她。
    南灵却按住她的手「不可以！」
    尔夏看着南灵「为什么?」她不想要这个石头吗?
    可是很多人都想要吧?
    南灵看着尔夏手中的红宝石，她让尔夏收好「我今日护着你，有一部分是因为若你被发现，会给閭丘家招祸，我是为了自己，而这个东西太贵重了，不是我不该拿的。」
    尔夏心里不高兴，却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
    「所以你不想要吗?」尔夏不解的问。
    「不想。」南灵摇头，她看着尔夏「况且那是你哥给你的，你要给人，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尔夏只感觉自己被拒绝了，特别的难受，想到南灵不要她的东西，会不会也不要她，这让她惊慌起来。
    「所以南灵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会乖的…」她苦着南灵保证，她不会再乱跑了。
    南灵看着这个小黑糖馒头「我没有讨厌你。」她看着尔夏，忍不住的又叮嚀一句。
    「那个东西太贵重，若是有人想要，甚至可能会伤害你，或者骗你，所以不要随便拿出来。」
    尔夏听的似懂非懂「那遇到谁才能拿出来?」
    「你的哥哥，或者…」南灵想了一下「你能交託性命的人。」
    尔夏点头，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南灵就是她能交託性命的人。
    等南灵收拾好，这次她乖乖的走在南灵身边，她看着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的，她偷偷的伸长手，这样她的影子的手就牵着南灵影子的手。
    南灵感觉尔夏落后，转头就看到尔夏在玩她的影子，她好笑的伸手牵着尔夏「过来，别乱跑。」
    尔夏感觉自己的手被握着，南灵带着她往前走，她心里只觉得有些踏实，或许眼前这个人，会带着她走向前。
    有南灵在，她再也不需要害怕前面的路。
    作者：馥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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